温娘又送出了几步,见近旁无仆妇侍女,低声问罗太医关于李含珠高热梦魇的事:“确无大碍乎?”
罗太医答道:“落水受惊,难免郁结于心,发梦是正常的。往后放宽心,十天半月就好了。嬷嬷但请放心。”
罗太医语气笃定,态度诚恳,温娘终于觉得稍稍放了些心。温娘转身返回,这时一个侍女入内禀报,安氏听说太医复诊,颇为挂念忙差人前来问病况。
温娘见李含珠面色平静,淡淡口吻回道:“替我回祖母,我已无大碍,待痊愈后再过去请安。”
侍女领命出去后,温娘见此时天色不早。
“姐儿,喝口水后再睡,天色不早了。”温娘温声说道,递来一杯水。
“大都督和敏公子不日就回来看你了,你与他们两年多未见了,如今他们胜仗归来,也不知敏公子又瘦了否……”
温娘看着李含珠喝完水,接过茶杯,念叨了一句,随后看着李含珠消瘦的脸庞叹了一口气,“珠姐儿,且宽宽心,你父亲李大都督对你视若掌上明珠,不若此次回来就求他为你做主。你也过得也舒心些。”
“嗯,我晓得的。”
李含珠虽然含糊地应了声,细听下才能听出声音里的微微颤音。
叔父李修远是祖母亲子,父亲是祖父原配所出。祖父原配过世后,年幼的父亲由继祖母抚养,就是如今的安氏。
记忆中父亲总是端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脸孔。父女独处时,她也总是害怕,不愿直面父亲,低头诺诺。每当此时,父亲都是沉默不言,眉头紧皱地盯着她。她那时候总以为父亲要批评她,以至于从不愿接近父亲身边。
直到父亲死前,她都未能真正亲近过父亲,不懂父爱。
遗憾了一生。不过好在,她今生可以圆所有遗憾。
……
同日,远在幽州秦家府邸西屋寝室内。
皎洁如纱的月光,透过窗口静静地照白了床前的一片地面,床榻上秦沛腰缠白布呼吸平稳静静地沉睡,忽然间呼吸便急促起来。
秦沛猛然大叫了一声,捂住咽喉,猛地打挺坐起,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贴身侍卫错愕的表情,“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是否要属下唤良医士过来?”
秦沛整个人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心脏跳的剧烈无比,几乎便要蹦出了喉咙。
他转头四望,这间西屋寝室还是他登基前曾生活了二十五年的潜邸。边上的侍卫是比目,从小贴身服侍自己,还是祖母亲自挑选的。
比目从旁递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秦沛愣住了,身上因猛地用力坐起而牵扯到了结痂处竟疼痛难忍。
此时的他并没有登基为帝,也并没有被人一箭穿喉。他还没有死,他重生了,竟然重生在了一场大战后,自己痛失了父亲又重伤卧榻的时候。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上身缠布的地方,回过神后,伸手接过比目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正要开口说话。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叮咚环佩碰撞的悦耳声,由远而近极为动听。
秦沛眉头微皱,黑黢黢的双眼闪过丝厌恶。
“夜深不便探视,请她回去。”
他摆手示意比目出去应付容姝的探望,随后他便重新躺下,拉起一旁的被子盖住,闭目休憩。
“吩咐下去,以后没我准许勿让她踏入西屋院门。”秦沛又平静地加了一句。
比目见状,知道秦沛这是厌恶容姝了。他虽不懂公子对容姝的态度为何突然一改往昔,但不妨碍他公子至上,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去门口阻拦容姝进来。
门口容姝目瞪口呆地看着比目,眼里闪过丝失望,略站了片刻后,与比目微笑告辞,轻提裙摆转身袅袅地离开了。
秦沛听着容姝渐渐远去的声音,内心再次涌出一股厌恶。
闭目许久后,他心神渐渐地定了下来,他重生了,还是重生在了十七岁的这一年。
不可思议!这一年他随同父亲秦越出征上谷。未想上谷战后,秦家军几乎全灭,父亲战死,他重伤侥幸逃脱。
既然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那他绝不会再让祖母遭受意外。
还有咽气前,脑海里恍惚闪过的那张容颜,如天上的蓝天白云洁净无比。
他此刻胸口心脏这个部位的感觉,觉得堵,堵得慌,连气都快要透不出来了。李氏含珠,他的妻,被他冷落错怪了十余年的妻,恐怕她至死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是如此不堪,眼盲心瞎到错把鱼目当珍珠,他从未看清过人心。他发誓用此生好好待李氏,与她携手白首,共享盛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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