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瑞随代儒二人回到家中,自返回房中休息,贾瑞则又取出道藏典籍来读,代儒料他近日大病初愈,也不苦逼他读书。
贾瑞便乐得日间读些道教典籍,晚上则打坐练气,感应篇上文字既少又晦涩,他一时难以索解,于是便每日将导引术行上数遍,而后便去修行阳篇心法。
贾蓉自那日在众人前同他父亲争吵,几乎没被贾珍打死,昏迷了一日方醒,彼时迷魂术已无功效,他深恨自己冲动莽撞,言语上顶撞父亲,大闹灵堂,令宁国府在众亲族间颜面扫地,正后悔不迭,哪里还有功夫来向贾瑞要那五十两银子。
反倒是贾蔷愈发得了利,深受贾珍重用,他那日正站在贾蓉身旁,亲眼目睹贾蓉神色变化全过程,虽也不甚明道家玄术的威力,但向来聪颖的对贾瑞隐隐有些忌惮,况且如今宁国府上事情又多,他也没闲功夫来找贾瑞讨债。
因此,贾瑞倒乐得在府中修行锻炼,而贾敬所托《阴骘文》之事,贾瑞早已到城外玄真观中送去。贾敬虽知宁国府中长孙媳妇去世,而长孙又挨了毒打,但他却一心向道,自觉不日就要飞升,如何肯到宁国府中再去沾惹因果,只是说任凭贾珍料理。
这一日,贾瑞正在院中与丫鬟晴雪打五禽戏做耍,忽听门外有人通报,门外有一小道士传话,请贾瑞到都外玄真观一叙。
贾瑞知是贾敬已将《阴骘文》手抄本校对完毕,暗叹贾敬效率挺高,不过十日功夫已将书页逐字核对完,忙沐浴更衣毕,出门往城外玄真观去。
这十日间,他身体经导引锻炼,已不似往日那般虚浮,便连脚程也比往日快上许多,心中甚觉满意。
不多时间,便已到了城外玄真观,今日倒不见那位烧菜的“铁口张”道士在此解签算命,贾瑞径直步入后殿院中,来到贾敬所在静室前,轻叩房门。
“可是天祥到了,门没关,你自己进来吧。”房中传出贾敬低沉而威严的嗓音。
贾瑞推门进入房中,见丹炉中白气蒸腾,贾敬站在袅袅烟气当中,连身形都有些模糊。
丢,这货又在搞什么黑科技!
贾瑞心头惊异,要知古时火药等物的发现,便与道教方士炼丹烧砂有关,这玩意一会儿不会爆炸了吧?
“大伯父,您可是在烧制金丹么?”
心中虽暗暗吐槽,但贾瑞近来确也看了许多道教典籍,于道家方士推崇的“金丹大道”也略知一二,今见贾敬静室中如此模样,已明白了大半。
“哦,天祥你也通这金丹大道?不错,我今日炼得这位丹药,乃我自一本古谱上寻得,后经我参演领悟,删其繁、去其陋,新近调和而成,定能助我一举白日飞升!”
大伯父,你那那叫参演领悟,分明就是在作死呀。白日飞升,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你就算真能飞上天,恐怕也是给丹炉炸上天的……
贾瑞明知修仙之途门径若何,于导引术上也有些体悟,但那日跛足道人收自己为徒时,曾叮嘱自己不可将《太虚感应篇》随意授人,自己道行浅薄,若是不听跛道的话,只恐他秋后算帐,自己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灵机一动间,他忽然想起《太虚感应篇》虽是他自风月宝鉴中习得,但阳篇心法却是自己无意间得到,何况跛足道人也并未叮嘱自己不可将其传授他人,自己何不挑些浅薄的法门传给贾敬,让其对自己心怀感激呢?
要知贾敬此刻虽在玄真观修行,却并未真正出家,况且他尚是宁国府掌舵人贾珍的父亲,荣国府中贾赦、贾政的长兄,地位如此超然,自己若能施恩于他,他日有事只需贾敬往宁府中送个话,岂不就能方便许多。
他心中筹划已定,当即笑问道:“是是,大伯父说得对。不知大伯父叫侄儿来,可是《阴骘文》手抄本已校对完毕?”
“不错,幸得你提醒,我又在手抄本中寻出了三个别字,两个错字。若是蓉儿那小子办事,定然发现不出,刻印出来散与诸人,我罪孽不小。”
说着,自怀中取出那册《阴骘文》手抄本来,递到贾瑞面前,又叮嘱道:“告诉你珍大哥,就说我的话,让他速速安排人印出来。我知道他近日事情多,你多帮助他些。”
“是是,侄儿晓得了。”
贾瑞忙接过书册,放入怀中,忽又问道:“大伯父,侄儿因怕误了您的事,故也读了些道藏典籍,觉得深有些趣味,只是有些不通之处,不知可否向大伯父您请教一二。”
贾敬一听,来了些兴趣,问道:“哦,你读了些什么道藏,有何不明之处,说来与我听听。”
贾瑞道:“小侄前日读的是《存神炼气铭》,看书上言道是:夫身为神气之窟宅,神气若存,身康力健;神气若散,身乃死焉。若欲存身,先安神气;即气为神母,神为气子。神气若俱,长生不死。若欲安神,须炼元气。气在身内,神安气海。气海充盈,心安神定。大伯父可知何为元气,何为神府?”
他说得俱是修仙炼气之人的入门法决,感应篇上所载导引术早已写得明白,但贾敬一介凡夫俗子,又常在道观中闭门造车,如何能明白其中真意,一番东拉西扯,强行解释下来,听得贾瑞心中暗暗摇头。
这货连最基础的入门道法都没明白,还整天在这想着白日飞升?
于是便半辩半讲,引经据典地将《天地交征阴阳极乐赋》中的导引术说了些许给贾敬,贾敬亦颇有些才识慧根,初还能与贾瑞在道理上辩驳几句,愈往后听,愈觉贾瑞所言字字珠玑,仿佛只言片语间已将自己引入一个从所未见的新天地中,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心中暗道:自己一生苦心孤诣,追逐长生金丹大道,谁知数十年苦功,竟还不如他数日研读道藏领悟的多些……
说到后来,贾敬已听得有些痴了,目中时而露出狂喜神态,时而又有些莫名失落,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又抱膝长叹。贾瑞见自己已说得够多,便即笑道:“哦,多谢伯父。伯父不愧是精通道学,如此长谈,着实令小侄茅塞顿开。”
贾敬缓缓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口中不住喃喃道:“茅塞顿开,嘿嘿,茅塞顿开……不知究竟是谁茅塞顿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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