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上回卫国公府说要为自己择婿邓惟余便彻底耍起了性子,连着几日她都没去卫国公那儿用膳,那些乖巧她装也装不出来了,卫国公也没过问她,父女俩虽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些日子却连面也没见过,比起卫国公去洛阳前的关系还要更僵,卫国公回来了倒不如没回来,至少他在洛阳时邓惟余还能抽个空挂念他,不至于父女感情彻底泯灭。
这日邓惟余刚用过午膳,动了几筷子便让下人收了桌子,情绪不高便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做做什么也做不好,前几日她还忍着性子想看看书,结果她人在神游,一页书停了好一会儿,始终翻不过去,可惜了书。
甚至是平日里最能安抚她不安的情绪的写字也不能帮她驱赶她内心的烦躁,写了没几个字便显出原形,写的比画的桃符还难看。
这是她头回感到如此烦躁,整个人只因那一件
事儿便觉得事事皆不如她意,不知道别家女孩在听见家中长辈要为自己择婿的消息时心境是否同她一般,但她知道别家女孩对婚姻的愁绪定不会如她这般强烈。
一想到她一直回避恐惧的事如今被人按着头直面,且要求她在短时间解决,不给她一点心里准备,她便觉得胸短气闷。
紫菀温来茶端到她面前,邓惟余不愿喝,摆摆手便往塌上爬:“不喝了,喝了便睡不着了。”
如今只有睡觉最让她心里痛快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身为她的贴身丫鬟,紫菀心疼又无奈:“姑娘总这么睡着可不太好,怕是要把人给睡倦怠了。”
床帐里传来幽幽的一声:“睡倦怠了才好,这样便嫁不出去了,哪个好人家会娶我这样?”
“姑娘说什么浑话呢!哪能盼着自己嫁不出去的?”
邓惟余:“......”
瞧吧,没有女子不恨嫁,没有女子不把婚姻当作是天大的事,婚姻于她们而言便是她们后半生的天,没有婚姻,天便会塌,说出‘不想嫁’这类意味的话在她们听来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她突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下去吧。”
“可是......”
邓惟余猛地坐起身来,撩开帷帐,一双眼要哭不哭地看着紫菀,如孩童撒娇般瘪着嘴说:“旁人不懂我你也不懂我吗?非得往我把火坑里推?”
姑娘都已然这般委屈难受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紫菀再懂她如何,难不成撺掇她真一辈子不嫁?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哪儿来的本事能把卫国公的独女往火坑里推?
姑娘不过是这些日子闷了口气,浑不痛快,正好抓住了这个当口要出出气才好。
紫菀不再说什么,转身退下。
心想,上回太医给姑娘开的安神宁心的药似乎还剩了许多,想是这回也能派上用途。
她正往小厨房走,迎面便撞上出府回来的白兰。
见邓惟余情绪不好,白兰想去府外淘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逗姑娘开心,此时她怀里抱了一堆东西,大喘着气:“紫菀姐姐,老爷寻姑娘过去。”
老爷寻姑娘定不是要缓和关系,父女俩过往也有这种意见相左的时候,到底是父女,性子逗倔得很,谁也不肯低头,两人的裂痕全交由了时间处理,过一段时间寻个由头父女俩再坐下说话,两人闭口不提先前的不愉快。
这么短的时间内老爷和姑娘定没有放下心中芥蒂,此时唤姑娘过去做甚?
果不其然,还没等紫菀猜出个所以然来,白兰便说:“我瞧着,老爷那儿屋里像有客人。”
“男的女的?”
“男的。”
老爷见外男却唤姑娘过去,莫不是......
老爷向来说一不二,要做什么从不拖延,当即立下,哎,姑娘可有的一场硬仗要打了,不知道谁倔得过谁。
紫菀进内室唤邓惟余,她正要睡着,忍着一口气说:“什么事儿?”
虽知道姑娘心里有气,但紫菀还是顶着她的不耐烦如实说道:“老爷唤姑娘过去?”
邓惟余笑了:“唤我去做甚!难不成又要为我安排什么我不喜欢的?”
紫菀压下心中的猜测,面不改色地说:“许是老爷想通了,想多留姑娘一段时间也未必不是啊?”
“哼。”
紫菀的话她未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她父亲不会如此。她这父亲可不会有想通的那一日,若他没有为她择婿也定然不是因为想留她一段时间。
她心里千般万般个不愿意,也还是起身去了卫国公的院子。
世道便是如此,容不得子女对父母任性,更容不得女主任性。若男子任性,最多落个年少轻狂,不懂事儿,纨绔的名声,一旦他们成家立业结了婚这些说法便渐渐被人们忘记,而女子会被冠上品德有差,没有夫家敢要,甚至只能许配给不济的夫家,且不会随着她们婚嫁被人们淡忘,只会随着她们的婚姻愈演愈烈,被有心人拿出来反复咀嚼。
是以她纵然不愿,也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父亲唤她她也不敢不去。
行至一半,白兰突然拦住她:“老爷让姑娘去中厅。”
中厅?邓惟余心中疑团更甚。
行至中厅门口,她隐约听到父亲的声音,似乎还有旁人的声音。
她心下迟疑,脚步一顿。
中厅内除父亲外还坐着两个外男,一个年轻,一个年老。
见她来了,卫国公起身将她带至外人面前:“这是小女惟余,惟余,这两位是翰林大人傅大人和他的孙子傅清柏傅公子,我回京多日恰得今日傅大人登门拜访,想起你曾在傅大人的学堂里读过书,便唤你过来。”
清柏?几乎是瞬间,她想到江溟之字清淮,释义他的名,与他相处时她也常常闻见他身上的清香,她也是用“清柏”一词来形容江溟之的香味。
“惟余见过傅大人和傅公子。”
傅大人笑咪咪地看着她:“小惟余你可还记得老夫?你小时候还上过老夫的课,我小孙子也在,你可记得?”他指了指一旁的傅清柏。
邓惟余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对着傅大人一笑:“记得的。先生的师恩惟余不敢忘。”
她小时,京中办学堂,官场子弟,侯爵后人皆入此学堂读书,男男女女皆有,一堂课五名男子五名女子,两者用卷帘隔开,她也跟着邓连昱去上过几堂课,来授课的老师大多是翰林院的人,翰林大人也来授过一两节课。
她记得翰林傅大人,可这位傅公子她倒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