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爹接过爷爷的话头,笑着说这也是一种哲学:“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王阳明的理论啊……还是和老何你聊起来开心,现在的小年轻天天捧着手机看些没营养的短视频,学不到知识还浪费时间,就是静不下心看书,和他们聊不到一起去。“
灵烨咳嗽一声,表示自己不是那种人,反倒被爷爷瞪了一眼。
“你嘚瑟什么,天天到处跑,没个正经活法。21岁了也没个对象,这像话么……”
之后就是老生常谈,劝灵烨别再执着父母的事,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灵烨一来从泰罗那里得知父母没死,心里的担忧消去,也没那么执拗了。二来爷爷身体不行了,不想再让他费心,就连连点头,口头许诺了一大堆保证的话。
爷爷很高兴,孙子终于肯放下了,心头去了块大石头,整个人更精神了,开始担忧老友的未来。
“老何,我好歹有个孙子传递香火,你以后怎么办?听我的,找个品行端正的徒弟,把手艺传下去,到时候也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何老爹不紧不慢地给老伙计理发:“你放心,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过的,徒弟早就收了,叫顾安逸,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对我很尊敬,手艺也是青出于蓝,就是有些惫懒……“
”那就好……“
何老爹最后来了一招张飞打鼓:刀口在光亮亮的头皮上一弹,弹出了一串花,由强渐弱,余音袅袅。
爷爷脸上带着笑,慢慢合上了眼皮,像舒服得睡过去了。
灵烨本想留何老爹在家里过夜,但何老爹说自己还有事得忙,便送何老爹去了车站。
等车时,何老爹点上一根烟,还递了根给灵烨。
“谢谢,我不抽烟。”灵烨婉言谢绝。
“不抽好啊,最好一辈子都别碰,碰了就难戒掉了。”何老爹叼着香烟,烟头在风中一闪一灭发着红光。
他吐出一个烟圈,突然对灵烨说:“你变了很多啊?”
“变了?我么?”灵烨笑:“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
“嗯,倒是成熟的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何老爹把烟丢到地上,踩了两脚,将它捡起丢到垃圾桶中。
“我可不是在夸你,我是说……你像是经历了什么大的变化。成熟么……有人个子大但还是小孩脾气,有人明白人情冷暖只要一个晚上……”
他继续掏出一根烟,想了想又塞回烟盒。
“知道吗?你何老爹我跟一个道士学过看相,你的面相虽如潜龙,但不像是能安稳过日子的样,将来怕是命途多舛,不得安宁。”
灵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用嬉笑的口吻掩饰尴尬,反问一句:“真的假的?”
“假的,我要是真有这本事,那还不荣华富贵,去哪儿都有专人接送,还用得着大半夜的在车站坐长途车。”
何老爹笑着说,随后又换上认真的神情:“不过我好歹见人无数,称得上阅历丰富,你眉眼中迷茫的神色一看就是遇上什么大事,正处在人生的分水岭,迷惑着自己的未来,这些我还是看得出的。”
“刚刚在你爷爷那儿,我就没说,怕他操心。他以前负过伤,身体没我好,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
何老爹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有人在催乘客上车,便用力拍了拍灵烨的肩膀。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别太在意。失去某些东西,同样也会获得某些东西。所谓成长,就是不断的失去和获得的过程。选择什么的,也没那么难,跟随你的内心就好,对自己负责就行。”
※※※
灵烨回到了病房,这一次,心电图仍然是一条直线,却没有一个老人闻声睁开眼睛。
电视还开着,正播出着老电影《城南旧事》。
屏幕上英子生气地问妹妹们:“是谁把爸爸的石榴摘下来的?我要告诉爸爸去!”
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厨子老高从外面进来了。
“大小姐,别说什么告诉你爸爸了,你妈妈刚从医院来了电话,叫你赶快去,你爸爸已经……到了医院,好好儿劝劝你妈,这里就数你大了!就数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