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忙拿了个枕头垫在李金蕊背后,寒碧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端过来,李金蕊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慢慢咽了,长长舒了口气,突然笑道:“二姐姐也算尽了一回心。”
“可不是,今晚上,安姨娘好几回眼泪都出来了。”寒香笑接道。
寒碧瞄着李金蕊,陪笑小心道:“姑娘今晚上可说了不少话,老夫人屋里的人也在呢。”
李金蕊斜睇着寒碧,“你是怪我堵了四丫头是吧?哼,在就在,又能怎样?母亲处处小心了这么些年,又怎么样了?一个半路来的嗣子,又是拜师又是会文,玮哥儿他们管过一回没有?到底谁亲谁疏?就算父亲是妾生子,碍了她的眼,现在人都化灰了,碍了谁了?好歹还一个爹呢。都说干儿亲孙子,我和玮哥儿是嫡生嫡亲的吧,我一个姑娘家,不提!玮哥儿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同族嗣子。妾生子就不是人了?”
李金蕊越说越气,气息也跟着粗重起来。
寒碧和寒香听的心惊肉跳,寒碧吓的忙低声哀求道:“姑娘别说了,别说了,就是说,您也低声些,隔墙有耳。”
李金蕊伤感万分的长叹了口气,“我不说了,人在屋檐下,又能如何?”
“姑娘。”寒碧见李金蕊伤心的泪水盈睫,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茶碗,递给寒香,低声劝道:“姑娘今天酒多了,好好睡一晚,明天就好了,寒香,拧只帕子来。”
寒香答应一声,倒了热水,润湿了帕子递过来。
李金蕊接过按住眼角,半晌,长长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将帕子递给寒香。
寒碧抽去枕头,李金蕊往下缩了缩躺好,大睁着眼睛出神的盯着帐顶。
寒碧示意寒香,小心的往后退了半步。
李金蕊悠悠的低语道:“看看大姐姐,再看看二姐姐,一个嫁进兵部侍郎家,嫡子长房,都说是金童玉女,一个却要嫁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做填房。都说她疼二姐姐,就这么个疼法?”
寒碧轻轻叹了口气,侧身坐到床前脚踏上,看着李金蕊,“就为这个,我才提醒姑娘,姑娘这一两年就要议亲,正是要忍,要讨人欢心的时候,这话,太太交待了多少回,姑娘今天何苦一时痛快,得罪四姑娘?再说,四姑娘待姑娘算是好的。”
“哈!”李金蕊一声晒笑,“她待谁不好?我最讨厌她这样的,得了便宜再卖乖,满天下就她一个好人,就会做这样讨巧卖乖的事,她若真为了二姐姐好,怎么不替二姐姐说句话?她说一句,老夫人听一句。她却眼看着二姐姐嫁进火坑!她站在坑边上,再假惺惺的抹几滴眼泪,虚伪!大伪必大诈!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李金蕊气恨的呸了一口。
“姑娘既然知道她说一句,老夫人听一句,还这么得罪她?”寒碧轻轻的嗔怪了一句。
李金蕊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恨恨的决绝道:“她总得把我嫁出去,我是横下一条心了,若好便罢,若不好,我宁可抹了脖子也不答应。看她能怎么样。”
第二天,霞影居直到隅中还安静一片,宁老夫人遣人看了两趟,四太太杨氏不放心,亲自过去一趟,眼看李丹若裹着被子睡的香甜,悄悄退出来,吩咐别吵了她,才安心回去了。
流苏和璎珞醒了酒,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换了干净衣服,进来告罪。
宁老夫人上下瞥着两人笑道:“瞧瞧你们,果然都是得紧拘着的,放了一回,就醉成这样。四姐儿更不象话。等她醒了看我不好好罚她。”
流苏和璎珞一边笑一边不停的曲膝陪罪。
宁老夫人指了指腿吩咐道:“可没有下回。过来给我捶捶腿,我歪一会儿。”
流苏忙上前扶着宁老夫人歪在榻上,取了薄锦被给她搭在身上,挥手示意众丫头婆子退下,璎珞取了美人捶过来,跪坐在榻上,手下稍稍用力,节奏分明的敲击起来。
“跟我说说,昨天怎么个热闹法,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没有。”宁老夫人闭着眼睛,仿佛极随意的说了句。
流苏和璎珞飞快的对视了一眼,流苏含笑道:“热闹的简直没法说,二姑娘输了酒令,就唱了支曲子,那曲子唱的,没腔没调,听的我们都笑死了,三姑娘醉了,说那杂耍最容易不过,转碟子一样她也会,一连砸了三四只碟子,还一个劲儿的抱怨,是那碟子不合适。
四姑娘就是笑,一边笑一边不停的说,她没醉,醉了要露原形的。
旁的就算了,就是三姑娘,平时不言不语的,真没想到也这么会说爱热闹。”
流苏看着璎珞,璎珞笑道:“跟平常一点也不一样,话倒比四姑娘还多。”
“可不是,”流苏接过话头,话里带笑的将头一趟满了酒后,李金蕊的话说了,“……您看,说的多好,是不是比四姑娘还会说话。”
“嗯,四姐儿怎么说?”宁老夫人神情纹丝不变,仍旧闭着眼睛问道。
璎珞接过话笑道:“四姑娘拍手赞同,一个劲儿的说三姑娘说的好,还说一定要让姨娘喝好这寿酒。”
宁老夫人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两人笑道:“我就说,四姐儿是个好的,这才叫识大体,这正室嫡出尊贵,自然有尊贵的道理。”
“可不是。”流苏和璎珞忙笑应道。
宁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都说我偏疼四姐儿,你们看看,这行事,这气度,我能不偏疼她?只一样,也太与人为善了,我就怕她嫁了人,受人家欺负,当媳妇和当姑娘大不一样。”
宁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又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半晌又低低嘀咕了一句:“这婆家一定得仔仔细细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