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若坐在宁老夫人背后,一边慢慢给她捶着背,一边看着大姐儿笑着,和宁老夫人低声道:“太婆您看看大姐儿,这么小偏学大人样,真可爱。”
“不小了,你象她这么大,已经知道回来跟我说嗣子养不成亲子的话了。”宁老夫人回手拍了拍李丹若的手,声音低而感慨。
李丹若忙嘿嘿笑着岔开了话题。
“三爷来了!”璎珞在门口高声禀报。
帘子掀起,李云直有些紧张的跨过门槛进来,大爷李云志忙紧两步过去,用扇子亲热的拍了拍李云直的肩膀笑道:“都等着你了,等会儿可得先罚酒三杯。”
二爷李云深跟着过来,温和的笑道:“大哥先别忙着罚酒,以后咱们兄弟喝酒的时候在后头呢,先带三郎进去见太婆。”
大老爷李玉靖和二老爷李玉明已经站起来,李玉靖和蔼的笑着示意李云直。
李云直跟在李云志身后,转进了紫檀木屏风。
屏风后闪动着一片柔和的丝光珠影,李云直紧张的鼻尖上渗着汗,不敢抬头,也不敢低下太多,目不斜视的盯在自己鞋尖前一两尺的地方。
李丹若忙下了榻,站在母亲杨氏身后,仔细的打量着李云直。
个子很高,身形笔直,稳稳重重的很有几分书卷气,虽看着紧张非常,却并不局促,略有些瘦,和李云志、李云深站在一起,显得一张脸十分黑黄粗糙,多年衣食不周,这也是难免,一件织锦缎长衫穿在身上,并没有任何突兀不协之感。
李丹若满意的贴近母亲耳边笑道:“母亲看,这气度,不比大哥、二哥差呢。”
杨氏脸上漫出满意的笑容,轻轻拍了下李丹若,示意她噤声。
李云直给宁老夫人、杨氏等人磕了头,又和李雨菊、李丹若姐妹几个见了礼,宁老夫人哈哈笑着,吩咐开席。
里外间各摆了一席。
外间,大老爷李玉靖居首,五爷李云玮陪了末座。这宴席是为李云直而设,李云直自然陪坐在了大老爷李玉靖右手边。
让了几轮酒,李玉靖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看着李云直笑道:“现如今家里,你大哥从小读书上头没天份,好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用科举一条路走到黑,我和老祖宗商量之后,早几年就让他恩荫领了差使,你二哥,我是打算让他走科举的正途。
这两天,老祖宗和我,还有你母亲,细细商量过你的前程,老祖宗和你母亲的意思,想让你也走科举的正途。”
二老爷李玉明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云直,又下意识扫了眼对面的儿子,垂下眼皮,慢慢抿了口酒。
这个家,从来没替他,替五哥儿操心过这样的打算。
李云直带着笑,恭敬的凝神听着大老爷李玉靖的话。
“你的文章,我看过几篇,天份不错,就是少了明师指点。今天早上,散了早朝,我寻你舅舅说了你的事,你舅舅也是这个意思,璞玉未雕,不过差个功夫。
往后,府学就不用去了,学里的韩教谕虽说尽职用心,到底学问见识上头有限,至于国子监,也不必去那儿荒废功夫。
你的文章跟翰林大学士姚相公路子相近,姚相公是你大舅同科至交,就让你大舅去替你讨这个人情去,若能拜到姚相公门下,学问文章精进,指日可待。”
“恭喜三郎。姚相公学问文章极得皇上赏识,这是大福气。”二爷李云深拍了拍李云直的肩膀恭喜道。
李云直激动的脸色红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玉靖哈哈笑着,拍了拍李云直后背,“往后也不能一味窝在家里做学问,要常跟你二哥出去会会文,时常往各家走动走动,多结识结识青年才俊,往后出仕为官,不能只靠学问文章,这故交同年也极其要紧。还有,为人处世上头,记着多跟你大哥学学,往后,你们兄弟几个,要同气一心,相互扶助,这才是家族兴盛之道。”
“是。”李云直急忙起身长揖答应。
李玉靖愉快的指着酒杯笑道:“跟你大哥、二哥进去给太婆、还有你们母亲、妹妹们敬杯酒去,五郎也去。”
李云志和李云深忙站起来,吩咐取了干净杯子和酒壶,往后面敬酒去了。
这一场喜宴,众人个个尽力奉承,吃的很是热闹尽兴,就连二老爷李玉明和二太太苗氏,也都一直陪到了散席。
恭送了宁老夫人等人,又扶已经七八成醉的大老爷李玉靖上了暖轿,李云直深吸了口深夜的寒气,努力平息着心底的滚热。
大爷李云志脚步微微有些浮飘的过来,伸手搭在李云直肩上,低声笑道:“你和二郎读书虽好,可得记着,做人比念书要紧。”
“大哥说的极是。”李云直忙笑应道。
李云志另一只手拍着李云直的胸口,“明儿让闵管事备份厚礼,你亲自去趟韩教谕府上,做人要周到,还有,礼多人不怪。记着让闵管事备份厚礼。”
李云志说完,脚步浮飘的往后晃了两步,小厮忙上前扶了,一径回去了。
二爷李云深上前扶在李云直肩上,笑道:“我跟大哥住东边,不跟你一路,你路上小心,让丫头熬碗醒酒汤,喝了再睡。”
李云直急忙答应,和李云深拱手告别,看着他扶着小厮很快隐入夜色,慢慢转着身,打量四周。
满院通红而温暖的灯笼轻轻摇动,一阵酒气涌上来,他仿佛正置身在韩教谕那简陋却温馨无比的院落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却从来不敢多想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