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睁开眼,手奉三炷香。
不敬天地,不尊神佛,不拜道尊,只奉……泥胎。
一拜、二拜、三拜。
早晚敬奉,日复一日,堪堪一年整。
虔诚礼毕。
姜恒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入供台上的小铜炉中,并举头打量起这尊高高在上,端立于屋内正中,道坛之上,与他身形相差仿佛的泥胎雕塑。
落日的余辉,透过筛网般的的瓦砾缝隙,洒落于这间落魄逼仄的道观中。
浮尘在空气中飘荡翻滚,弥漫开来。
金黄色的稀碎光斑,星星点点,打的屋内到处都是。
依稀间,竟让这尊泥胎身上好似披了一层氤氲的圣道毫光。
若仔细瞧去,这尊泥胎雕塑从头至脚,满身镌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奇异符文,密密麻麻,甚是怪异。
烂泥胎虽无名讳道号,不过嘛,出处来历还是有的。
道坛下的姜恒,一把把捋着微须的下巴,白净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抹惊异之色。
他总觉得泥胎雕塑的容貌,越长越像他的脸。
要知道,如今这尊道貌岸然的泥胎,在一年前还是深埋在粪坑边上的一大坨烂泥呢。
是姜恒将烂泥中的石子、枯枝一一拣去,并且花了一整日的时间,“细心”镌刻、揉捏成了一尊人形模样,然后才让它伫立在了这间落魄道观中,日日接受香火的顶礼供奉。
烂泥胎原本连五官面貌都没有的,可如今一年过去,姜恒再打量,却发现这尊泥胎竟然逐渐分明了脸上轮廓。
眼耳口鼻,七窍渐生,双目竟已微微开阖。
好似一个新生婴孩,在姜恒每日虔诚的香火“呵护”下,渐渐诞生了生命。
可姜恒真的很确定,他绝对不曾在泥胎中掺入过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或者不明液体什么的。
只是在泥胎初立之后,镌刻下了这满身的符文。
“难道‘书’上记载的所有禁忌当真如此玄妙?!”姜恒暗暗沉吟。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个片刻间,道观中的满地光斑却已悄然消退。
余辉落幕。
霎时间,黑暗如潮水般汹涌奔腾,吞噬大地!
入夜的山风带着呼哨,穿过林间,呜呜咽咽,刮的屋顶上的瓦砾翻滚不止,劈啪作响
道观很是有些年头了,修建在深山之中,平素甚少有人来往,更无香客上供。
没有香油钱,自然也无修缮的可能。
若非姜恒的出现,只能是任其衰败,自生自灭了。
老实说,姜恒感觉他还是蛮“幸运”的。
一觉醒来白白继承下了如此一大笔“遗产”。
一座深山老林中的落魄道观。
而姜恒也是道观中唯一的修行道士。
这一年来,他就依仗道士的身份,装神弄鬼,卖些“神油”、“道符”,或者帮山下的村民“驱鬼降妖”,做做法事,才勉强没被饿死。
有时运气好些,遇上白事还能饱饱的蹭上一顿。
不过最近世道越来越不太平,天灾、人祸,人间瘟疫横行,妖魔作祟,山中精怪作乱,民不聊生,社会凋敝。
眼看乱世将起,人情世故自然也是少了不少。
钱更难赚了,但饭依旧要吃。
穿越到这样一个神鬼莫测,危险诡秘的世界,姜恒感觉他的小命就如风中残烛、无根浮萍……保不齐啥时候说没就没了。
贼刺激!
听着头顶上的响动越来越大,姜恒很是担忧,怕整片屋顶都会被狂风卷走。
到那时,他就连片瓦遮头的地方都没有了。
嘭、嘭嘭——
老旧的残破窗棂,随着钻进屋内的急风,无序的开启、闭合、开启、闭合……
恨不能早点落地成灰,被姜恒当做取暖柴火,一把火给烧掉。
窗棂上糊的窗纸,更是发黄腐朽,千疮百孔,只需用力哈口气,便能吹出一个大洞来。
经过今日这般大风摧残,也省的姜恒亲自动手撕除了。
明日直接贴张新的窗纸便罢。
嘎吱……嘎吱……
还有那两扇年久失修,早已包上一层白浆的对开大门,因为没插紧门栓,正兀自抽风,在一阵阵让人牙疼的嘎吱声中,交替摔打起来。
姜恒闻声,这才从泥胎雕塑的诡异容貌中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去关门。
呜呜呜——
今日的山风似乎特别猛。
天气也越发寒冷起来。
呵气成霜。
姜恒想着,希望入冬前手头能稍微宽裕些,也好找个捉漏的瓦工,好好修缮一下屋顶。
再寻个木匠,整整门和窗。
唉……
修葺道观又是很大一笔开销。
眼下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了,也不晓得何时才能真正的实现手头宽裕,财富自由?
关紧了门,风立马就弱上许多。
清冷的落魄道观,从浅浅昏黄,顷刻进入了浓稠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漆黑的夜色中,忽的闪烁出一点火炭微光。
姜恒摸出火折子,憋足劲,猛吹几口!
微光随之燃起一缕白烟,继而燃烧成了一团不大的火苗。
点上一掌油灯。
豆大的灯火不住的摇曳,将姜恒的身影在他身后的墙上拉的老长老长,张牙舞爪……
姜恒将油盏轻轻放在了道坛前的供桌上。
那端立在道坛之上,上半身深深隐入黑暗的泥胎,此时早已看不清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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