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走着领路,去往位于那渭水北岸离长安不过二十里地的泾阳。
在那里,有一块八千亩的地,是李二划给迪夫用来盖那书院的,但现在先被迪夫划了一角充当作为军营驻地。
这里原本是一片良田,往年都会有着勤劳的百姓在此耕种,此时地里也应该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
只是今年与以往不同,这里已经人烟稀少,田地荒弃了。
此时的泾阳,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因为在前不久,突厥侵犯边境,一路南下兵临京城,便是经过此地,并将这一路上的人口掳掠一空。
尉迟敬德临危受命为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奉命前去阻击突厥,在这泾阳打了一场恶战,击毙突厥骑兵一千余人。
而在这场泾阳之役中,李君羡也曾率部与突厥交战,此时重返故地,却是百感交集。
但却不是缅怀旧事,感悲秋风的,而是身后的这支长长的队伍。
十一月的朔日的大朝会空前的盛大,许多年迈的、甚至告病的的闲散官员,都纷纷四更天就起来,穿戴好朝服出门,在坊门内列好长队,等待着五更鼓起。
朝堂之上一直争论不休,直到午时已过才稍稍平息,宣告退朝。
李君羡这才能前去面见李二,禀告征兵一事。
李二坐在殿中,面带疲倦,眉头稍稍蹙紧,将手中的奏疏放到案桌上,才发现桌上那杯才抿了一口的茶,此时已经凉了。
“君羡啊,你这些天在迪兄那,都有些什么感触?”
“回禀陛下,臣这些天都在怡然庄里跟着一起训练,确实有发现迪县男练兵之法的独到之处。其行列整齐划一,令行禁止,行走时气势震撼非凡,百人队伍竟能媲美千人劲卒。
他们不为严寒艰苦,没有偷奸耍滑之辈,这与我军中也大不相同。只是他们训练时日较短,也不曾练习刀箭武艺,还上不得战场,但对付普通蟊贼却是绰绰有余。”
“还有吗?”
“迪县男治理有方,庄中富裕,百姓都安居乐业,衣食不缺。”
李二听了,却似乎有些不满意,端起茶杯慢慢的喝着,思考了起来。
迪夫的饮食对于此时的大唐来说,都太过奢华,李二以身作则,也不好坏了作风,但这茶艺却是例外。
不仅常能令李二忆苦思甜,更能提神醒脑,所以在翻阅奏疏时,通常都会备在一旁。
李君羡静静的站着候命,不敢打断李二的思索。
好一会,李二才从思索中醒了过来,摇了摇头。
“嗯,君羡啊,坐下来慢慢细说,迪兄是如何训练的,你是深有体会的,这能不能在军中推广开来?”
“谢陛下。”
李君羡被李二那摇头悬起来的心稍稍放下,稍一思索,便事无巨细地开始回报那每日的训练过程。
至于能不能推广,李君羡却不敢多说什么。
“臣接受训练的时日较短,看不出来有何利弊,所以也不知能否在军中推广开来。”
“君羡啊,那晚我与迪兄深谈之时你也在场,当知朕对你的信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臣愧对陛下的信重,但臣确实是知之甚少,而推广一事关系重大,臣不敢妄言。”
“那以你现在之见呢,能不能推广?”
李二却是不肯松口,令李君羡暗暗叫苦。
只要话语出了口,且不说会不会引起诸多将士的怨言,一旦以后出了问题,充当其冲背锅的必定是他。
而不开口也是不行的,他现在除了身为那一千新军的副统帅,已经并无其它实职,若是不开口,这副统帅想必也是当不了的了,莫非要就此赋闲归家?
且不说是否甘心,就说他知道的事情,以后会不会遭受猜忌而人间蒸发了?
“回禀陛下,臣只受过站军姿的训练,此训练之法却不讲究个人勇猛,其首要的是纪律,这比较适合排手与步射。
但通常勇猛之辈多为桀骜不逊,难以驯服其听从枯燥的训练之法,且其要求募集后一起训练,却也不太适合我军。”
确实不适合此时的军中,李二虽然早已知道,但还是有些失望。
不由得想起了休沐日在怡然庄里的那声巨响,以及耗费了数万金金子救回来的那个杜禾。
李二心里隐隐作痛,不过想起了杜禾那凄惨模样,李二又半是担忧,半是兴奋。
也有了些明悟,迪夫的这一套练兵之法,怕是对应的那新武器而准备的吧。
……
十一月寒冬,李君羡奉命募兵,并令人快马奔赴附近各县设募兵点,告示一经张贴出来,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不仅仅是募兵这件事,还有那募兵的要求。
年岁要在十八到二十一之间,身高五尺二寸至五尺八寸,只要不曾犯过罪,都可以前来报名。
也不要求力气如何,更不要求是否健硕,哪怕是骨瘦如柴也可。
最重要的一条是,招募的兵丁在一年内不得归家。
更没有说明饷银如何,因为连李君羡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外,此时实行的是府兵制,士兵平时都是在家耕种,只有等到要作战时才点兵征召。
三丁征一,五丁征二,独子不征。
而如这般募兵来脱耕训练的,还是破天荒里头一次。
没有人知道要如何训练,训练了之后要用来干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观望着。
许多的人都是兴致勃勃的来,却又扫兴而归。
其中,大多数都是些耕种别人田地的佃户。
庄稼在一个月前就已种下去了,现在天寒地冻,田地里也没了活,都躲在家里闲着了,看见朝廷派人来募兵训练,本想着去混口饭吃,给家里省点粮食,却被“一年内不得归家”这一条给打退了。
回不来,田地里的庄稼还要不要了?
自耕农早已是步入了小康生活,恨不得天下无战事,连力役大部分都用钱粮替代,哪里会自己前去投军的。
至于匠户们,冬日里也少不了可以忙的活,有着一手好技艺,也就不乐意去做些把脑袋绑在裤腰上的买卖。
能来应征的,只会是两种人。
一种是穷困潦倒,已经吃不起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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