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顾醒瞬间清醒了。
很快,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身体极其僵硬,仿佛灵魂被装进了一个平躺着的石膏雕塑里。
他只能直视着眼前这个半张脸全是红色眼睛的女人。
她的面孔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普通人类应该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就魂飞魄散。
好在顾醒目前已不能归于普通人类的行列。并且,为了保险起见,他在赶往银谷小镇的路上,就起用了山蒲氏怪诞分身的规则4——
【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顾醒可以与山蒲氏融为一体(在此状态下,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D)
于是,和山蒲氏融为一体的顾醒此刻可以明确感受到眼前这幅面孔散播的令人惊惧的气息,但其背后的规则却未曾穿透怪诞分身,侵入顾醒的意识当中,使得他可以保持足够辨识是梦境还是现实的能力——很不幸,大概率是现实。
圣子,圣子呢?
第一时间,顾醒想到了圣子,他立刻用余光瞄向圣子。
此刻,他虽然无法动弹,但视线的余光还可以覆盖圣子原先躺着的地方——但就在那里,圣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她去了哪里?去厕所?亦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半夜突然离开了?
顾醒试着呼唤洞二。
洞二并未回应,仿佛陷入了沉睡。
他又试着联系怪诞联盟的成员们,很意外的,此刻他能够感应他们的存在——
奶奶在一楼的某个房间里织毛衣看……黑白版的《闪灵》。
三个裂体藤野、喜多英二郎、尾行大作、久保祥一、阳介在五十米之外的混浴汤池里泡澡。
娜娅、樱子在女汤池里,头顶浴巾、不着寸缕、闭目养神。
安井晴香和早惠在银谷郊外的旷野上欢快滑雪。
熊田信彦在更远的东都,岸田公寓的屋顶,独自仰望月光。
顾醒试着向怪诞们发出呼唤,但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和怪诞们之间隔着一层界限清晰的膜。
他的意识和呼唤始终在这层膜的里面打转,就像鱼儿在鱼缸里不停碰壁。
这也使得他在怪诞们眼中仿佛一个正在熟睡的人,困在了自己的梦魇当中……
这已经是顾醒成为怪诞描述者以来,第二次与小洞、怪诞们失去感应和联系。
他犹记得第一次是在涉谷公寓,红衫突然袭击的那一次,她把顾醒单独拉进了过去的时空里。
这不禁让顾醒严重怀疑所谓的怪诞描述者的等级和效力,这个怪诞描述者似乎很容易便会与自己描述和收容的怪诞失去联络……恐怕,它并没有顾醒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
等等……有没有可能,顾醒就在熟睡当中,他真的陷入了一场梦魇?
这些念头在转瞬间闪过顾醒的脑海。
女人则一言不发望着顾醒,她的目光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注视着一个注定将死之人。而这场注视,便是一场提前进行的追悼会。
顾醒以为她会直接动手索命,但所幸她没有,而且似乎也没有如此打算,仿佛只想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就算动手也无所谓,他现在和山蒲氏分身融于一体,根本不是正常人。只要分身杀不死,他就可以好端端活着。
趁着理智还健在,意识还足够清醒,顾醒开始观察女人的脸。
当然,重点不在于她那半张漂亮的脸蛋,而在于另半张布满了红色眼睛的面庞——
那些红色眼睛大大小小,足有上百只,放在小小的半张脸庞上,的确显得密密麻麻。即使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也会感到窒息和头皮发麻。
每一个红色眼睛的模样大抵都有些相似,无非都是外圈是黑色轮廓,眼球是白底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血丝,眼珠子是血淋淋的红。
我见过这张脸!
顾醒猛然间生出这样的感觉。
他开始在脑海中苦苦思索,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它。
或许是因为夜半惊醒的缘故,他的脑袋没有正常清醒时那样灵光。
那些储存在脑海中、本应该随时可以调用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像是诡秘的幽灵,在浓雾笼罩的山林里悚然游荡。
我必须想起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醒把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所有的意识凝聚到浓雾笼罩的山林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幽灵的动向。
终于,在记忆于某一片丛林中一晃而过的时候,顾醒结结实实抓住了它。
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在唐泽真琴家那个神秘地窖之中出现过。
顾醒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
地窖两侧的墙壁上共有八个位置,其中五个是壁画,三个浮雕。
半张脸上都是红色眼睛的女人就是五幅壁画中的一个。此外,樱子和雨女在地窖中也都以壁画的形式展示。
彼时,顾醒由此推断,凡是壁画中的怪诞,都已走出这间地窖,开始在人间真实地行使规则。
这个女人是怪诞,而且应该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怪诞。从唐泽真琴家地窖里走出来的怪诞绝不会是省心的货色。顾醒出于本能地如此想到。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醒盯着这张脸,企图从中找到一些细节和线索。
当他把目光聚焦在某只红色眼睛的时候,忽然发现这只眼睛里面映着一张人脸!
是自己的面庞被倒影了吗?
他用远超常人的视力去观察那张人脸,却发现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庞,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
而后,他去观察女人脸上的其他红色眼睛,每一只眼睛里面,都映着一张张不同又陌生的面庞。或者说,映着一颗颗人头……
女人这半张脸上,密密麻麻,上百只眼睛,映着上百张不同的人脸,上百个脑袋……
她会不会是拔头魔女?
一瞬间,这个念头在顾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当然是有可能的,这些脑袋没准儿就属于她杀死的那些人。
如果她是拔头魔女,那么他就应当尽快找到唐泽真琴,去了解关于那个地窖和那幅壁画的更多情况。
对,要去找唐泽真琴。
顾醒继续观察着女人,试图发现更多的线索。
恐怖的女人也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他仿佛接受了一道无法抗拒的指令,陷入了昏沉沉的睡梦中。
……
“顾醒君,起床啦!”
耳边传来圣子悦耳的声音,顾醒奋力睁开眼睛,看见圣子趴在他身边,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
“我们今天可是说好了,要去拜访千代姐!”
顾醒躺在床上,脑袋沉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想不起来,好难受。
“当然,”
顾醒摸了摸圣子的脑袋,“我也很想瞧瞧分别之后,她过的怎么样。”
圣子:“那可要快点洗漱咯,这里距离东都可不算近。”
“我快马加鞭!”
“禁止开车啦!”
……
从床上爬起来之后,顾醒走到洗漱间,看向镜子里——
他光着上半身,身材很棒,腹肌很漂亮……
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黑色线圈,像有人用碳素笔画上去一般。
又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黑色纹身,标志着此人已成旧时代的奴隶,或猎物。
他立刻想起,所有被拔头魔女杀死的受害者在被杀之前,都有两个共同点:第一,他们说自己有过失忆的状况;第二,他们说自己脖子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线圈。
!!!
很显然,他被拔头魔女锁定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洞二,”顾醒呼唤洞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
“对。”
【一切正常,你睡得很香。我很少见你睡得这么香】
“圣子呢?”
【圣子也一样】
【哦,对了,她中途起来去了一次洗手间】
“你有没有看到我脖子上的黑色线圈?”
等了一会儿,洞二才回道:
【黑色线圈?】
“是的。”
【这么说来你被拔头魔女盯上了?】
“所以我才要问问你,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昨晚你明明睡得很香……而且,我真的看不见你脖子上有什么黑色线圈】
无奈,顾醒只好把怪诞们召集在一起,询问有没有人注意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众怪诞表现的像洞二一般茫然。
只有阳介表示,有一个陌生的姐姐在他碗里放了一枚硬币。但是阳介完全忘记了对方的模样。
顾醒翻开代表阳介的那本《幸福来敲门》,上面并没有记录陌生女人给阳介碗里投硬币的事情。或者说,记录被抹除了。
这种抹除很不寻常,顾醒记得上一次发生类似的状况似乎还是乌鸦陷入怪诞轮回者小镇的时候。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他沉下心来,仔细回想,隐约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好似做过一个梦,他在梦中决定要尽快去拜访唐泽真琴。
“唐泽……”
倘使昨天晚上真的发生过什么异事,或者说昨晚拔头魔女出现过,那么处于当时状态的顾醒一定会想到要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什么线索。
因为拔头魔女的受害者都有过失忆的状况!
唐泽就是拔头魔女?亦或者,唐泽那里可以找到拔头魔女的线索?
他必须尽快去拜访唐泽真琴。
……
“圣子小姐,”
雪下旅馆的房间里,圣子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东警厅调查员活者的声音,“车辆已经备好,您随时可已出发了。”
“谢谢,麻烦您了。”
挂掉电话之后,圣子看向顾醒,“走吧,亲爱的,我们去见千代姐。”
……
雪下旅馆门外,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
喜多英二郎坐在驾驶位上,摆弄着仪表盘和各类按钮,熟悉汽车的装置。
车厢里传来ALI PROJECT演唱的《雪のひとひら》:
“细雪飞舞的夜里,独自一个人……仿佛就像迷了路的孩子一般……静静地闭上眼睛睡去……直到传达给你雪翩翩的细语。”
打扮作导演模样的顾醒挽着圣子的手,从雪下旅馆走了出来。
顾醒为圣子开门,让她坐进后车厢,而后他从另一边钻了进去。
喜多英二郎发动汽车,汽车缓缓驶向前方。
在《玩物》上下两部,以及电视剧《猎物》上映,并引发观影观剧热潮之后,作为剧组的副摄影师、道具搬运工、专职司机的喜多英二郎的规则也像联盟的其他成员那样,得到了进一步的补全。
具体由原本的——
【他习惯于夜晚出行,所有夜间的小巷都是他出租车进行空间穿梭的利器】(E-)
补全升级为【他不再只迷恋黑夜,白天也可以勤勉地工作。凡是他所驾驶的汽车,都将拥有他原本那辆出租车的规则特质,拥有在小巷里进行空间穿梭的能力】(E+)
“说真的,”圣子捂着自己的胸口,投入顾醒怀中,“一想到能够再次见到千代姐,我的心情就抑制不住地激动,你呢?”
顾醒:“我倒是还好,有种老友相见的唏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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