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晓月尚高挂空中。
温邑县德水渡口,魏豹从囚车上走下,在他的手上脚上,共缠绕着几十斤的镣铐。
在秦军的戈矛挟持下,魏豹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泥泞中,不经意看见田中生长的禾苗,想到了那个注定吃不到新麦的晋景公,不由悲从中来,放声而歌。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魏豹边走边歌,声音惶惶,从另一个囚车上下来的薄姬听了,不知不觉间涕泪满衫。
在薄姬身后走下的,还有一个粉雕玉琢,脸色张惶的小女孩,以及数名打扮华丽,脸上挂满泪痕的贵妇。
小女孩自然是许负,而那几个贵妇,就是许望的妻妾儿媳。
在狐婓的检举之下,许望这些年通过隶臣代持的方式,所侵吞的农田被一一证实,于是按律,男丁罚为城旦,女眷罚为舂。
绣衣郎白无忌捅了捅身边的贯高,小声说道:“廷尉右丞今天杀气不重啊,我还以为又要像在洛阳邑一样,一口气杀上几百人呢!”
贯高则拍了拍身上浮土,笑着说道:“我听说是因为涉案金额不大,所以法外开恩,以此让有错之人迷途知返,不要一条道走到底,最终误人误己……”
白无忌皱着眉头,盯着贯高说道:“这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啊,你平日里不是最赞许轻罪重罚,株连全族的吗?”
贯高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人总是会变的吗!而且这是当日右丞离开咸阳时,陛下曾经嘱咐过他的原话……”
白无忌看着他笑了笑,随即向前走去,大声呼喝道:“许家男丁上最左边的渡船,女眷上中间的渡船,魏豹单独上右边的船!”
片刻后,所有囚犯登船完毕,白无忌笑着对贯高说道:“贯高兄,对岸见了!”
贯高则笑着摇头:“不,你我同船渡河。”
“嗯?”
白无忌略显诧异的看着贯高,直到对方和操船的艄公使了个眼色,命他退下,白无忌才有些恍然大悟。
俄顷,船至水心。
魏豹看着划桨中的贯高,眉头微皱:“我说行船速度怎么这么慢,原来是你们在划船啊?你看看人家那几条船,都已经到对岸了!”
贯高则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这条船啊,是出了名的快!”
他话音未落,猛地一摆桨,渡船顿时横在水面上,船舱上的乌篷遮住了对岸众人的视线。
刹时间,渡船剧烈的晃了晃,而后归于平静。
下一秒钟,白无忌擦干沾着鲜血的贯虹刀,奔上船头,大声呼喝:“不好了!船漏了,快来救人啊!”
…………
温邑县码头上,代理县令狐婓看着水面上拙劣的表演,回头看向侯封:“为何要这么做,将魏豹押送咸阳,明正典刑不好吗?”
侯封微微摇头说道:“如此,不损陛下之仁。况且船至水心,遇风浪倾覆,此乃天灾,系上天惩罚无德之人,亦与你我无干。”
狐婓笑着说道:“候兄,没想到你一法家学子,竟也会如此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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