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夜晚,是一天中最清新最美好的时刻。前几天时不时的一场场大雨过后,天空像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整片天都是蓝晶晶的。
齐谐在院子里已经坐了有两个时辰了。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些事情,当然能够省一些灯油也是好的。
一抹残月从东边的院墙上爬上来,如同一盏油灯,把院子照的花花点点,悠悠荡荡。
刚入暑季,白天的热度随着一阵凉风已经被吹散地无影无踪。微微的清风抚在身上,让齐谐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明天便要开学了,他的心思其实一直都在读书上面。
这书生应该算是那种最纯粹的读书人,就算是魂魄已经被拘走了,记忆里居然还残存着考取功名的执念。
不过齐谐没有丝毫继承前身遗念的觉悟。功名哪是那么好考的,有那么精力,还不如好好了解这个世界的更吸引人的东西。
比如修仙。
想到修仙,齐谐便又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出现的两个阴差。
齐谐现在想想后脊还是有些发凉。
这其实是很古怪的感觉。说起来自己作为土地神,明明跟他们是一个系统的啊!
难不成自己这个有一方庙宇的土地正神,在品级上还比不了两个小小的勾魂使者?
相比较自己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土地神”,齐谐更感兴趣的还是自己的这幅身体。
嗯,不是生理上的感兴趣,纯粹是学术上的研究。
南华老人对于他这一手“鸠占鹊巢”不满意,说是会有“缘法”。
“缘法”之威齐谐已经稍稍体验过了。确实让他很有些措手不及。
只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别的。
比如,齐谐心里在暗暗祈祷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个身体千万别腐败了。
这会儿可正是夏天,要是自己一边给孩子们讲着课,身上一边散发着阵阵腐味,那可就是隋唐版的《行尸走肉》了。
齐谐使劲儿摇摇头,把繁杂地念头暂时压制下去。
对于明天要授课的内容,齐谐虽然没什么心理负担,但多多少少还是准备了一下。
这个世界是有《千字文》的。从记忆里,齐谐很轻易地便了解到这一点。
实际上,他半个月前还让启蒙比较早的几个孩子背诵了一次。
白天的时候齐谐便决定要教他们《三字经》。
而且九年义务教育之前的中国传统蒙学三大读物里,只有《三字经》他是能完全背得过的。
就是不知道《三字经》具体是什么时候撰写的。
这本传统蒙学要是从齐谐手里传出去,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影响嘛,其实根本没什么影响。
自己要是真有个主角命,也不至于在一个糟老头子的神像上一呆就是十年。
没有主角光环,自己在一个小破村里,教几个小破孩几个字,能有什么干系?
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夜,等到东方既白,齐谐才潦潦草草地回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觉。
“先生!先生!”
齐谐奋力睁开眼,那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元忠,现在什么时辰了?”齐谐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只是自己的灵魂和这具身体有些不太协调,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已经辰时了呐!”小元忠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指了一下,“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先生呢。”
他们,自然就是齐谐的弟子、元忠的同窗了。
当然,说弟子、同窗有些过于正式了,不过是几个跟元忠一起识字的小伙伴而已。
“让他们进来吧。”齐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先生不用再休息一天吗?”元忠还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虽然这小孩挺懂事,但毕竟只是个小娃娃,贪玩儿的心总是大过识字的上进心。
“哈。”齐谐看着面前这张皱的跟个包子似的小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元忠见先生脸上的表情,意识到今天的课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也不犹豫,转身出去。
齐谐揉一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昨天晚上齐谐躺到床上便和衣睡了,连幞头都没有取下,现在起床倒是省了事。
“先生。”
“先生。”
五个扎着童子髻的孩子依次从门口晃悠进来,最后面跟着一个满头小辫的女童——田红英。
齐谐的学生没有定数。基本上是处于散教的状态。谁要是今天不来了,拖同窗打一声招呼也便行了。
不过还是有几个学习态度比较端正的。比如眼前的这几个小家伙。
这个朝代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红英差不多算是最认真的学生。
其他几个六七岁的孩子,也给家里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能让孩子认识几个字总是好的。
左右不过是几文钱的束脩。
男孩都是清一色的扎着童子髻,毕竟还没到包幞头的年纪。
幞头,这种在齐谐看起来颇有些麻烦的东西,却是这个年代必不可少的衣饰。一个成年人要是不戴着幞头出门,就跟光着膀子上街没什么区别。
反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至于孩子——村里真的光着屁股跑的孩子也不算少。
这几个小男童,除了元忠外,其他的几个的家里都是做小本买卖的。
唐律有云:有刑家之子,工商殊类,不得充贡。
意思是罪犯和商人家的孩子,不能参加贡举。贡举也就是后世说的科举考试。
所以齐谐也知道,这几个孩子来这儿读书,无非就是家里人希望后代能够多识几个字,最好以后能帮家里算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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