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马甲。虽然这个马甲暂时只能在床上躺尸。
……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
几个劣童围在土地庙门口,兴高采烈地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曲儿。
“嗷……”一声悲哀且沉痛的哭嚎声骤然响起,把正殿里其他几个人齐齐吓了一个倒仰。外面的童谣声也戛然而止。
齐谐的心神原本分作两处,此时自然更是被吓了一跳。
凝神细看,齐谐这才注意到,额头上绑着一条麻布的,居然是村里有名的二混子朱不识。
“我滴那周阿兄,你怎么走的就这么急呐……阿兄你前脚先帮兄弟探探路,兄弟我后脚就跟你走……”
齐谐无奈地咧了咧嘴。别看朱不识哭得一板一眼,明眼人一眼便明白,其实这二混子压根就不认识讣告中的这位。
每个村总有一两个混不吝,平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偶尔也做一做迎丧嫁娶的勾当挣俩外快。
土地庙村里的自然也少不了这类人物。朱不识便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想必朱不识这次便是被人雇来哭丧的。
“行了!莫要太过,走吧。”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六十些许的老汉,一脸的威严。
齐谐自然认识,此人便是土地庙村的村正。
他可是一手缔造了繁华土地庙村的男人——至少上次社日时,村正就是这么自夸的。
对于朱不识和村正为何在这,齐谐心里清楚。
想来,刚死的这位便是外乡人了。
这年月,随时随地都要死人。要是有人一不小心死在土地庙村,便是一桩大麻烦。
报官?别开玩笑了,堂堂名府可是懒得处理这些琐事的,往往都是交给县里的胥吏。而胥吏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啧啧……
发回原籍?你出人力、你给路费呐?
所以要是有人死在村里,一般都是由村里收敛骸骨,悄悄埋掉了事。
好在村正还多少有点良心,往往都会花点功夫将死者的姓名籍贯搞清楚,在土地庙里走一遍流程,然后打一副薄棺,入土为安。
可这次,似乎有些过于匆忙了啊。
看着村正那张有些像便秘的老脸,齐谐心里的狐疑却是越来越重。
没容他多想,村正仓促走完流程便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外赶。
朱不识一边假意摸着眼泪一边朝几个野孩子乱吼。
孩子们也不客气,从路上捡起土块石头往朱不识身上丢。土块散开,溅到村正那一身黑色绸面衫子上。
村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可脚下却一点也没耽搁,步履匆匆地向来时的路走去。
齐谐心念一动,躺在床上的身体坐起来,然后慢慢站起身来。
还好,能站稳。
咣当。
摔了个屁墩。这旗,插不得啊。
再来。
咣当。
再来。
……
等齐谐能站直了且能蹒跚几步,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臀下厚重了不少。
肿了。
好在痛感不是那么强烈。
齐谐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撅着翘臀走出厢房。
……
午时无名河畔
一只棕白相间的狸猫扒拉开身下那条身长近两尺,此时只剩下鱼头、鱼骨、鱼尾的鲤鱼,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土地庙村的方向走去。
鲤鱼是国姓鱼,官府三番五次下令,禁止人捕食。
这些政令在外地也许没人当做一回事,可在长安城附近还是很有些效果的。
这就导致,长安周围的八大水系里,最多的便是鲤鱼。
不过政令都是限制人的。
作为狸猫,自然不在此列。哪怕这狸猫,早在多年前便知道人族有这么一条可笑的规矩。
……
长安城西市
西市自前朝便有一个别称——“金市”。买卖如何自然不必多提,单单是此处的地价便可称得上是寸土寸金。
西市临近坊墙处,有一家名为“千里足”的铺子。
这铺子出门便是长街,西侧更是一处城门——金光门。
这里做的是车马行生意,因为地理位置优渥,店家也是诚信经营,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千里足”车马行在此处开店已有十年,只是受租金影响,铺子的面积却依旧只是方圆二十步左右。
这么小的面积,像驽马走骡乃至骆驼一类的牲畜自然是另有一处安置喂养。
客人提前订下租用车马的数量,订下交付的时日,店家让店里活计提前备好,最后便来此处交割。
午时三刻,“千里足”车马行门口,店里的活计对着一位富商打扮的客人谄媚地笑:
“知道是程大官人要用,小的从牲口棚里特意挑了这一头健驴。这驴可是我们店里顶好的牲口。”
“程大官人这次又要去进药吧?啧啧,真是好买卖啊。”
“说起来,这牲口不是我们店里自己置办的,主家是一姓齐的书生,说是来这里参加贡举的,三年前把这畜生放在我们店里租赁。东家几次想买下来,那书生却是死活不肯出手。”
“你瞧瞧这毛色,这牙口,这蹄子……对了,听说这畜生的主家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对,叫青雉!”
“要说还是读书人懂得多,给驴起个名字也怪好听的……”
话音刚落,这头名叫青雉的大青驴,打了个嘹亮的响鼻。
“……哈哈……程大官人你可瞧瞧,这牲口灵性着呢。刚夸它两句就这么豪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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