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五,天朗气清,皓月当空。
应天府街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中秋节,月圆人亦圆。
朱元璋带着朱雄英,信步走在热闹的长安街上。
“大孙,想想咱小的时候,中原大旱,到处都饿死人,曾几何时,天下又变得这样祥和繁荣了。”
朱元璋一边走一边说着,脸上满是笑容。
老爷子高兴,朱雄英自然不能扫了兴,笑道:“这还不都是因为皇爷爷!”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咱是穷人家的孩子,无论啥时候,咱都不能忘记了,咱要爱惜百姓,百姓们才会拥护咱。”
“百姓们叫咱一声皇上,咱不能对不起人家,咱要让他们吃上一口太平饭,是这个理儿不?”
朱雄英认真的点头,回道:“孙儿记住了!”
爷孙俩正说着话,便听到前方有商贩在吆喝:“烧饼,卖烧饼咯!”
“嘿!有烧饼。”
朱元璋对身旁的朱雄英说了一声,便笑着走上前去。
不想,刚到摊前,朱元璋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只听那商贩吆喝道:“烧饼,皇上吃了都说好的烧饼!”
朱元璋顿时沉下脸上前,商贩连忙问道:“客官,来一个吧?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啊!”
朱元璋眉毛一挑,问道:“你保证皇上吃过你的烧饼?”
商贩笑着回道:“我保证皇上吃了,一定喜欢!”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你不老实啊,也就是说,皇上没吃过咯!那你怎么能说皇上吃了都说好呢?”
商贩也没想到碰上个较真的,强挤着笑容道:“您老要不信啊,买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多少钱一个?”
商贩笑道:“六个钱一个!”
“这么贵?”
朱元璋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不是一个烧饼两个钱吗?怎么六个钱了!”
商贩笑道:“刚不是说了么,咱这可是皇上吃了都说好的烧饼呢,那些普通的烧饼哪能比呀!”
“放屁!”
朱元璋冷喝一声:“皇上什么时候吃过你的烧饼?”
商贩一听不高兴了,终是拉下脸来:“您老爱信不信,您要不买啊,就别来捣乱!”
朱元璋闻言,面皮微微抽了抽,终是按捺下心中的怒气,恨恨的骂了一句:“奸商!”
一旁的朱雄英上前把朱元璋领走,宽慰道:“爷爷,您消消气,犯不着和这等小人生气,就当是您赏他一口饭钱!”
“哼!”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
这时,跟在身后的蒋瓛上前,拱手道:“皇上,这人亵渎天恩,卑职立刻让人将他拿下!”
朱元璋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算了,节后让人去警告他一声,不准再打着咱的名号,最主要的是,价钱不准涨,该咋卖咋卖,要再涨一个钱,咱砍了他!”
“遵命!”
蒋瓛拱手领命。
朱雄英哑然失笑,老爷子对百姓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朱元璋继续负手往前走,对身旁的朱雄英道:“瞧见没,这些个商贩,没一个好东西!”
“为了钱,偷奸耍滑,蝇营狗苟,无往不利,知道咱为什么一开始反对你改成商籍了吧?咱可不想你变成他们这样!”
朱雄英闻言默然。
无商不奸,商人,从古至今都是被百姓们痛恨的。
但是一个社会想要繁荣,没有商业也是不行的,商业就像是催化剂,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不能一味否定,因噎废食。
对于这个问题,朱雄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并不想和老爷子吵,因为一个人的思想观念,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人教人很难,但是事教人就容易许多。
所以,朱雄英此刻想着的是,自己一旦真正成为大明储君,能为大明带来什么。
正想着,只听到秦淮河畔的勾栏酒肆发出声声吆喝。
“官人,上来呀,上来呀!”
朱雄英抬头一看,只见酒楼的二楼,几个脸上涂着浓浓胭脂水粉的女子,正挥丝绸做成的圆扇,朝朱雄英挤眉弄眼。
此间,不时有几个醉醺醺的读书人,亦或是肥肠大耳的商贾出没。
楼上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倒还算矜持一些,只是言语间,或者用神色进行挑逗。
而那些依门而立的半老徐娘们,就不一样了。
她们眼神大胆,直勾勾的在街上寻找猎物,一旦发现有合适的目标,立马贴了上去。
应天城乃是六朝古都,秦淮河畔更是烟粉之地。
自古以来,这里就多出风流韵事。
这些风尘女子当中,不乏有才学之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而且很懂风情,这也让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今夜是中秋节,所以这里俨然成为应天城最热闹的地方。
朱雄英正四下打量着,不想这时,一个半老徐娘盯上了他,欺身上前,一把拉住朱雄英,娇声道:“夫君,跟我走吧。”
身旁的朱元璋陡然虎目瞪圆,喝道:“干嘛!”
那女子瞥了一眼朱元璋,娇笑道:“当然是帮公子下下火啦,老爷,您要不要一起来呀!”
“放肆!”
朱元璋怒喝一声,一把推开女子,将朱雄英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那样子,生怕朱雄英被拉走了似的。
不想这时,却反而招来了几个女子一起上前,想要将这看着像达官贵人的爷俩拉入酒楼当中。
蒋瓛连忙带人上前,挡在了这些个女子身前,大手一伸出,喝道:“退下!都退下!”
几个女子才悻悻退下,嘴里不服的哼哼:“凶什么凶”
逃离了胭脂窝,朱元璋这才骂骂咧咧道:“伤风败俗,那些个王公大臣们就爱来这种地方,为臣不尊,败坏民风!该杀!”
“大孙,你没去过那些地方吧?”
朱雄英哑然失笑:“爷爷,孙儿的眼光就那么低吗?”
“那就好那就好。”
朱元璋笑道:“等你以后成亲了,咱给你物色一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哈哈!”
朱雄英:“”
“爷爷,既然您这么厌恶这些地方,那为什么不将它取缔了呢?”
朱元璋嘴角一勾,道:“大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之前不是说过,一个大树想要长得枝繁叶茂,就必须要有肥料吗?商贾是肥料,她们又何尝不是肥料?”
“这些烟花之地,每年都能给朝廷上缴不少税银,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数。”
“你看那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一年朝廷就能收五十两银子的税银,还有刚刚那些,一个院子,一年能有一百两银子哩!”
“商贾能为朝廷贡献不少银子,你以为咱不知道?”
“你以为商贾可行,但是你说说,他们和这些个烟花之地,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为了赚钱,不折手段?”
“所以,咱不完全禁了商贾,所以咱也不会完全禁了娼妓。”
“他们能为朝廷做贡献,但是不能抬高了他们的地位,你想想,一旦咱抬高娼妓的地位,是不是人人都跑去做娼妓了?”
“商贾,也是同样的道理!”
朱元璋谆谆教导,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教导了朱雄英治国经验,还有人生哲理。
老爷子是固执的,他始终觉得,大明朝想要稳固,想要千秋万代,就该让老百姓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那便是种地。
种地才有粮食吃。
但是他决不是不懂得商业手段,从洪武年间发行大明宝钞解决缺银的问题,再到兴修水利,以工代赈,都足以看出老爷子的商业手段。
朱雄英自然也是认真的思考着这些东西。
他从后世而来,当然有着更加先进的思想,但这并不代表着,古人的思想就不值得他去深入研究。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特定的条件,只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发展规律,那才是最好的。
看着朱雄英认真思考的神色,朱元璋也是暗自点头。
每一个老人都喜欢聪明的孩子,但是像他大孙这样,既能把话听进去了,又能认真思考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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