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物价高,薪酬倒是没比各地高出多少。以铁路工人为例,每月不过十块大洋;小学教员稍多,不过十二、三块;店铺的伙计,每月明面上的收入不过三、五块,打赏之类的加起来,也就十块左右。
倪秋凤每月忙得脚不沾地,到手不过七、八块而已。至于费景庭,那是特例。
严先生仁厚,又爱惜费景庭一身西学,所以才开了每月五十块的薪水。
别觉得高,要知道这年头真正吃香的是大学教授,普普通通的教授每月一百二、三十块,国学大家三、四百块的大有人在。
所以才有人评价,这民国是除了宋朝以外对文人待遇最好的时代。
有些不情愿的答应下来,倪秋凤想了想,道:“那我……先拿十丸试试看。”
“好。”
倪秋凤不再言语,笑吟吟地盯着费景庭吃光了一碗蛋炒饭。接过碗筷,她没急着起身,蹙眉道:“我……你说,我要是把婆婆赶走了,是不是太恶毒了?”
嗯?倪秋凤要把张胡氏赶走?这倒是让费景庭另眼相看了。
他问道:“怎么个赶法?”
张家三代单传,在城里没什么亲戚。张胡氏娘家那边倒是还有些亲戚,只是这些年也不见来往。能把她赶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张胡氏那脾性就跟蒸不熟、煮不烂、锤不破的铜豌豆似的,想要赶走她谈何容易?
倪秋凤咬着嘴唇说道:“我想把她嫁出去。”
啊?还有这种神操作吗?
没地方赶?守着孙子不挪窝?那干脆把她嫁了!
听着像是天方夜谭,仔细一琢磨,这好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倪秋凤继续说道:“城北有个老鳏夫,自己守着一间四合院,无儿无女。我婆婆还不到五十,比那鳏夫还小几岁,我找机会说和说和,说不准就能成呢。”
费景庭一挑大拇指,赞道:“好主意!”顿了顿,又说:“不过那鳏夫条件不错,能看上你婆婆吗?”
倪秋凤咬牙道:“事在人为。”
这俏寡妇是下了狠心,不达目的不罢休。易地而处,费景庭恐怕早就有杀了张胡氏的心思了。
说了自己的心思,费景庭不但没指责,反倒称赞,这让倪秋凤松了口气。这年头礼教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城里还好,风气稍稍开放。田间地头还是宗族说了算,但凡治你个不孝,沉池塘都没人管。
她下了决心,起身用衣襟包了十枚药丸,又问道:“费大哥,这药可有禁忌?”
“心脑血管……额,就是心脏有问题不能吃。”
“我记得了。我先拿十丸试试看。”
………………………………
倪秋凤兜着药丸,端着海碗回了西厢房。
一进门,张胡氏便是一通谩骂:“你还知道回来?你不要脸也就罢了,还拿家里的饭给野汉子吃,你对得起东诚吗?”
倪秋凤放下碗筷,找了油纸包好药丸,一声不吭的转身出门。
张胡氏又骂:“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你就别想改嫁!”
换做前两天,被婆婆如此骂了,倪秋凤总要争辩几句,说不得还得掉眼泪。而如今她脸上一片沉静,只当骂声是犬吠。
她径直去到对门的李志章家门口,敲门道:“嫂子在家吗?”
“谁呀?”
“我,秋凤。”
片刻后,房门打开,招娣看着倪秋凤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有事?”
“嫂子,借一步说话。”
倪秋凤将招娣拉到角落,低声耳语几句,听得招娣一惊一乍。
“真的?”
“还有这种东西?”
“妹子,你不会是打算坑我吧?我直说了,那香肠可是正宗的红肠,我弟弟特意从关外带回来的。四斤出头,那两块钱也就值个原本价钱,这还没算路费呢。”
“嫂子,邻里邻居快一年,你看我什么时候坑过人?”
招娣心说,你是没坑过我,可没少坑正房的费景庭——前脚你帮忙收拾房间,后脚你婆婆就让崩豆去讨好处。
见招娣不开口,倪秋凤干脆将一枚药丸塞进其手里:“这样,这一丸你先用着,管用了你再给我钱,不管用我一个铜板不要,你看怎么样,嫂子?”
狐疑的看了眼蜡封的药丸,想到李志章快半个月没碰自己了,招娣心下一横,道:“行,妹子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先拿了。你放心,要是真那么神,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嫂子不差你钱。”
两女对视彼此微笑,霎时间原本有些僵的关系缓和下来。
辞别招娣,倪秋凤又去附近转了转,钱没收到一分,药散出去三丸。
当天夜里,招娣那雄浑而此起彼伏的唱腔从西厢房里传出,响彻大杂院。
本就睡得浅的张胡氏气得破口大骂:“杀猪啊,还有完没完啦?”
裹在被子里,倪秋凤原本悬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俏脸也自然而然的浮起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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