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谈会的一众小孩儿们，从三体的动漫化聊到了漫威的新英雄，下学期的实习计划和还没有出炉的考研成绩，叽叽喳喳的好不开心，完全不在意时间的流逝，也一点儿都没有困意。

反正都已经放了寒假，没有作业，不用写实习报告，不用被查寝，更不用早起晨跑，这种日子过得简直如同神仙。

躲在各家卧室里，连人带手机一起蒙进暖烘烘的被窝，没有熟睡的舍友在侧，爸妈也早就入睡了，这个时候，哪怕聊天的声音再大，都不会有人跳出来，抱怨被打扰到休息。

依然会有不和谐的节奏。

比如在大家聊得正欢的时候，却同时听见从耳机里传出一阵一阵高低起伏的呼噜声，间或还带着点鼻腔共振导致的哨声。

夹在在正常说话的声音里，就有点儿突兀，还特别搞笑。

互相盘问了一圈，大家才发现是安祥这个潜伏进来的窃听者，可能是在偷听的时候睡着了，都没来得及退出语音频道，于是就把一点儿都不雅观的睡相现场直播了。

光听这跟奏鸣曲一样的连绵不绝的呼噜声，小孩儿们就能脑补出他现在乱七八糟的睡姿，谁在大学里都会有那么一个睡觉打呼噜而且睡相极差的舍友，每个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笑声起初挺轻，不多时就转成了集体的爆笑。

月寻是个大一的学生，此刻正在享受自己大学生活里，第一个无比轻松的寒假生活。大半夜的毫无睡意，躺在床上，抱着手机跟网上的一群狐朋狗友们聊语音，聊着聊着，就听见语音频道的聊天背景里多了一阵呼噜声，再仔细一听，嘿，这声音还挺有节奏的。

群主那个老男人，居然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潜入了聊天频道，不知道听了多久，还在大家激烈的讨论声中酣然入睡。

可能这就是代沟吧，他这个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老油条，已经get不到自己这群在校生的聊天梗了，月寻心想。

说起这个群主，简直就是一朵奇葩，平日里喜欢在群里欺男霸女不说，还总是跟阿岁大姐头对着干，无数次地被怼到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消停一会儿，就又蹦跶了出来。

明明游戏打得奇差无比，连玩个求生游戏都能落地成盒，偏偏还特别喜欢以“游戏达人”自居，多半是每天对着电脑一边喷游戏团队的设计不行，一边对着里面的大胸姐姐垂涎欲滴。

月寻乐得不行，赶紧点开手机的录音软件，这么好的黑材料摆在面前，不给保存下来简直对不起他群里搅局小王子的名头。

以后就拿这个去威胁他发红包！

“臭狗？你睡着了？”

“姓安的，你在吗在吗在吗？！”

问了半天，没有回音，看来不仅睡着了，还睡得挺沉。

睡着了就算了，居然还打呼噜搅局，简直是没有公德心。

“特喵的，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大姐头阿岁发飙了，毫不客气地把安祥踢出了语音频道。随着那阵子高低起伏的呼噜声的消失，大家居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聊了不聊了，太晚了都散了吧。真是的，大晚上的败人兴致，看不起我们聊得内容是吧，打死他！”

长腿的姑娘穿着厚厚的草莓连体睡衣，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气呼呼地喃喃自语。

越想越气，在床上蹬了好几下腿，差点把被子给踹飞了。不安分的小腿翘起来，光洁的腿肚子露在空气里，白生生的。

随即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丢，也懒得充电，用力把枕头往怀里抱紧了，先睡觉再说，睡醒了非得怼死那个姓安的混蛋！

安祥做了一个梦。

他走在热闹的集市里，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不时地有人迎面过来，热情地打个招呼，寒暄上几句，再转身各做各的事情。

卖东西的摊贩也都是熟人，货品物美价廉，砍价的时候和和和气气的，他买了几个玉米，人家老太太还追着又给塞了几个在袋子里。

这样的感觉让他很开心，倒不是因为饶了人家几个免费的玉米，就是每个人都对他很好，每一张脸都不陌生，身边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叫卖的、还价的、打招呼的，小孩子咯咯地笑，有小姑娘银铃一样的嗓门招呼着卖吃的。

这些听在耳朵里一点都不违和，让他如鱼得水。

他拎着玉米，拿出一根在嘴巴里啃着，悠闲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左瞧瞧又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反正去哪里都行。

直到一方玻璃罩子从天而降，把他紧紧地罩在其中。

透明的玻璃罩子，只罩住了他自己，对其它人一点儿影响都没有，他往前走一步，也跟着往前移动，后退，依旧是一起后退，隔绝了外界传来的所有声音不说，还很是结实，怎么砸都砸不破。

他惶恐地趴在玻璃上拼命拍打，大声呼喊，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有用，他长大了嘴，可是求救声似乎都被什么力量。生生地摁在嗓子眼里，不管他怎么呼喊，依旧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明明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可以看出他是用出了多大的力气。

那些刚才还跟他热情地打招呼的人们，就好像看不见他一样，继续叫卖着自己的货物、蹲下身子跟老板讨价还价。

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儿，依旧跟在大人身后，举着啃了一口的糖葫芦串儿，咯咯直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

老太太又在追着另外的顾客，客客气气地给他塞玉米。

只有他自己，被困在这一方狭小的玻璃罩中，行动自如，却成了个透明人，被所有人抛弃，遗忘。

玻璃罩里空气渐渐耗尽，他有点儿呼吸不畅，如同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气，肺里的空气依然越来越少，胸前似乎被压了一方石头，动弹不得。

他在一团粘稠的禁锢里往下沉，像误入浆糊中的苍蝇，不仅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满心里除了绝望，其它什么都没有。

“臭狗？”

“姓安的？”

“在吗在吗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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