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望舒楼顶楼,一群女子们躲在走廊后面,偷偷的朝一间房门瞧去。
在那门前站着两个小丫头,她们神情严肃,不时左右打量,丝毫不曾松懈。
女子们收回视线,互相看看。
“洪姐姐还没回来吗?”
“还在下面弹琵琶呢……”
“这路晓晓不下去,洪姐姐哪儿能回得来啊?”
“可恶……”
“琴大家与路晓晓说什么呢……”
“我也好想跟琴大家学几首曲儿……”
“想什么呢你,洪姐姐都没见过琴大家呢……”
青楼里,有一技之长傍身的女妓,自然比那些只能靠容貌身材的要更自在,能与琴大家学习,不管是否学到什么,光是“琴大家弟子”的这个名声便足够青楼里的妈妈将她捧起来了,路晓晓就是靠着这样的身份才能在望舒楼里一枝独秀、名扬京城。
而自路晓晓之后,琴大家也有好久没有再收弟子了,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曾有过,而在那之后,琴大家收的弟子就是路晓晓,所以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琴大家或许很快便又要收徒了,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不想要,不止是望舒楼,京中各个青楼里的姑娘们都期待着、渴望着这种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
女子们叽叽喳喳躲在角落里说着,而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众人话题中心的琴大家正与路晓晓相对而作,而最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琴大家不仅没有戴幂篱,就连面纱也没有戴。
“师傅。”路晓晓将茶水推向她,抿了抿唇。
琴大家的样貌的确称不上出彩,甚至,就连寻常世家的丫头婢女都比不过。
她将茶水端起一口喝完,说道:“今日楼里真是热闹。”
路晓晓点头道:“每年七夕都这么热闹。”
琴大家将茶杯放下。
“当年我送你来望舒楼,你有没有怨我?”她笑道。
路晓晓看着她,摇头道:“那时,我恨你。”
琴大家闻言,神色不变,依旧笑着。
“现在呢?”她问道。
路晓晓道:“恨自己。”
琴大家眨眨眼,问道:“恨什么?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报仇吗?”
路晓晓摇头,第一次露出笑。
“恨自己不会投胎。”她说道。
琴大家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路晓晓也笑了笑,喝了口茶,她看着面前年近四十的女人,放下茶杯,故作随意道:“你要走了吗?”
琴大家也止住了笑,闻言抬眼看她,点点头。
“嗯,今日过来就是要看看你……”顿了顿,脸上又不禁露出柔和的笑,“顺便也去看一看她。”
路晓晓不置可否的轻轻哼了声。
“我听说她身子不太好?”她问道。
琴大家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
她摇了摇头,说道:“整日关在那院子里,怎么会好?”又忍不住叹息,“她还那么小……”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路晓晓打断道,“我不也是整日关在这楼里?我不也才十几岁……”
这还是因为伱。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但琴大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你还是怨我。”她摇头道。
路晓晓没有否认,起身道:“你走吧,我也该下去了。”又笑,“再过会儿,那个姓洪的可把我风头抢完了。”
琴大家看着她嘴角的笑,问道:“苦中作乐吗?”
“嗯,苦中作乐啊!”路晓晓笑道,“不然怎么活的下去?”
琴大家默然,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将送她来望舒楼的原因告诉她,心中叹了口气。
“那我走了。”她说道,从手边拿起面纱,又将幂篱戴在头上。
“嗯。”路晓晓轻轻应了一声,等到她先出了房门,门外传来好一阵喧哗声。
路晓晓等了一会儿,这才从床边抱起琵琶,抬步朝外走去。
她推开屋门,抬眼走廊上空空,不管是看门的小丫头,还是偷偷打量这边的女子们,都已经随着琴大家离开……
就连随侍她的小姑娘也对琴大家趋之若鹜呢……
路晓晓不在意的笑了笑,她独自迈步下楼,脚踝处系着的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在嘈杂的望舒楼里几乎杳不可闻,然而,就是那么小的声音,还是被人们给听到了。
“路晓晓姑娘出来了!”
“是路晓晓姑娘!”
“快看,路晓晓姑娘要上台了!”
“路晓晓”三个字很快在楼里楼外传遍了,汹涌的人群奋力的喊着她的名字,路晓晓只浅浅的笑着,抬步走上台,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在一瞬间,夺走了洪姐姐所有的风采……
望舒楼后门,女孩子们虽然很想拜师,但,琴大家不愿,她们也不敢过分纠缠,生怕惹恼了对方。于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琴大家走入街道,汇入纷杂的人群中,身后,望舒楼内的喧嚣声传入了耳朵里,她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抬步远去,消失在人海中。
而,就在琴大家离开的那条街对面,梁思泉挤过汹涌的人群从望舒楼里走出来,看着站在人群外等他的少年,他叹口气走过去。
“可惜,又没看到路晓晓……”他开口,话还未说完,身后楼内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路晓晓三个字清晰的传入耳中,梁思泉下意识的停下脚,嘴角咧开笑,转身就要跑回楼内。
裴君意连忙拉住他,笑道:“梁兄,时候不早了。”
梁思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望舒楼,又回头看了看他,他笑容一苦,含泪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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