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远至大司马府拜谒裴该,裴该乃亲出中堂相迎。
虽然占据了整个关西,动用了很多手段,裴该仍嫌麾下人才不足这是因为雍、秦二州人口相对稀少,至于人那就更少了,虽然通过以姓氏志来哄抬关中豪门的身价,诱引彼等出仕,进而又让他们跟关东世家子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考试入选,真正能够入大司马法眼的,却也不多。故此除裴嶷外,裴氏各支子弟论能力都不过中平而已,裴该也不得不陆续委以重任终究家底厚啊,基础打得要比别人牢靠些。
故而他一方面把手伸向河东乃至河南甚至于江左等地,广揽俊逸,一方面想把徐方旧吏也陆陆续续调到关中来好歹相从于微末,那会儿自己还有精力手把手地教他们做事,如今大多成长为可用之才了。
因此虽然跟熊孝文相处时间不长,既为旧吏,裴该自然不能不屈节相迎,以笼络其心调动熊远,也是他收拢徐方旧吏的第一步,打算除卞壸、郗鉴、苏峻、卫循外,全都给接过来。尤其熊远不是一般的喷子,也有理事之能,起码有学习和实践的动力,当初在彭城开矿、铸钱、制造兵器,对于北伐成功颇有助力。既如此,又岂可不善待之呢?
遂将熊远接入正堂,对坐谈话,先问了问徐方之事,与朝廷所委新员交接的经过,继而又试探熊远卿归长安,打算就任何职啊?
其实对熊远的安排,裴该早有腹案,那就是工部。目前的工部掾徐渝是个纯粹的技术官僚,要他监督工匠们搞发明、造器械,乃至于开山、掘渠,他是一把好手,但对于整个部门的庶务管理,却搞得一塌糊涂。裴该打算让熊远当徐渝的副手,在工部搞行政工作,把大梁给挑起来。
熊孝文对此欣然应命,随即琢磨着正经事儿都说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拱手对裴该道:“臣此来长安,陈延思亦同乘而行,愿举荐于明公幕下。”
裴该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陈頵?未知其有何能啊?”
对于洛阳朝廷的动向,乃至于中级以上官吏的情况,裴该自然通过裴诜、荀崧等渠道,打探得清清楚楚,则陈頵曾一度上奏请他还朝,以及最终遭到各方大佬排挤等事,也多少是有所耳闻的。正如熊远所料,裴该并不怨恨陈頵,一则陈頵所言,未必无理,二则么不过一个喷子而已,我多高身份,干嘛要跟一个喷子置气啊?
熊远老老实实,将来前陈頵对自己所说的话主要是解释为什么要上那么一道奏章向裴该备悉陈述一番。裴该闻言,倒不禁欣悦起来,笑道:“如此说来,陈延思几为孝文之亚匹了。”
这世上喷子很多,喷得有道理的不多,不仅仅指出弊病,还能提出改正意见来的,那就更加稀少了。听熊远所言,这个陈頵是有脑子的,对于目前洛阳朝中的状况,也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而其不问出身,广揽人才,文武皆须考核试用的想法,也跟自己不谋而合啊。
熊远自谦道:“吾有何能?陈延思之才过远十倍。”
裴该说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让他来见我吧。
熊远拱手致谢,随即先紧着打一剂预防针:“陈延思自以为恶于明公,本不肯从我西来。且今其为群小所谮,难免心怀怨念,既见明公,言辞未必谦卑,还望明公勿罪。”
裴该笑笑,说:“人既有才,难免骄傲,唯骄而不蔽其目,傲而不失其礼,我又岂能怪罪呢?”没关系,你把他叫过来吧。
于是便召陈頵入谒。陈延思整顿衣冠,报名而入,到了裴该面前依例nb,倒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寒暄几句,裴该便说了:“卿既随孝文入关,必有以教我也,我当恭聆教诲。”
陈頵听得此言,不禁微微一愕,心说人言果然不虚,大司马甚是礼贤下士啊!
裴该的灵魂终究来自于后世,而后世理论上是讲人人平等的,再加上他做小公务员的时候,就最瞧不上领导摆架子,还要外行指挥内行了。不过随着身份的改变,人的想法乃至脾气也是会随之而变更的,裴该体内本有傲骨,最近也难免更增添了些傲气。
好在正当用人之际,他知道哪怕演戏,也得摆出副谦恭下士的样子来。否则正如自己对熊远所说,“人既有才,难免骄傲”,越是诸葛亮,越是要等着刘备去顾茅庐,轻易不肯出山,倘若傲以待下,估计招上来的也都是一些马屁精,或者别有用心之辈吧。
再说还是熊远举荐的,我总得给熊孝文留点儿面子不是么?最关键的,裴该不记得后世史书有记载陈頵其人了其实有,晋书中与熊远等人同传则贤愚未辨,哪有一上来就先摆架子的道理啊?
陈頵倒也不兜圈子,当即直言道:“卑愚之辈,何有以教大司马之言哪?唯见大司马行台关中,忽忽数年,变更旧制,实有三得三失也,愿奉芹献。”
裴该心说古人真喜欢玩儿“三”字“哦?卿可先言有何三得?”
陈頵竖起一指道:“大司马所得其一,不问门第,广招人才”
其实关中群僚,也不是全都不问门第而仕的,其中有不少都是旧日高门出身,甚至与裴氏有亲眷关系,裴该皆录用之。这一来是因为初起步的时候人才少,又良莠难辨,只能先紧着熟人用二则高门子弟,尤其是旧日官僚,起码比那些寒门士子经验要来得丰富一些吧,授职任官,比较容易上手。
大司马三军当中,自然多是从卒伍中简拔的寒门乃至庶民,主要行政官员则仍以高门世家为多。但即便如此,亦有徐渝、路德等在,且裴该还曾经打算任用郁翎来负责商部,则其用人不问门第,唯才是举,已然可见端倪了。
至于更次一级的官吏,则多数通过上回考试而征得,其中的寒门庶族不在少数。
陈頵说了一通任人唯贤,不看出身的好处,随即又竖起二指来:“所得其二,行台制度,仿之朝廷,分部任事”
原本的行台,只是临时机构而已,体系粗陋,职能残缺,实话说很难统筹方面之政。裴该既更旧制,又新设十二部,职权明确析分,使得结构严谨,减少部门间推诿和扯皮的可能性,确实是让陈延思击节赞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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