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人生在世,譬若云烟(2 / 2)赤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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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封王,大干制度,荀崧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压根儿就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所以说荀景猷还在筹划之中,祖纳之言,直接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不禁将目光移向梁芬,但梁司徒却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是在仔细思索呢,还是故意逃避问题。

群臣良久不言,司马邺也终于明白过味儿来了,于是注目祖纳,问道:“应当如何赏赐裴大司马,祖尚书可有建言否?”既然问题是你提出来的,那你怎么着也该有所考量吧。

祖纳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在臣拙见,可依前例。”

“哦,不知有何前例可循哪?”

“曩昔武皇帝宣命伐吴,以贾鲁公贾充为使持节、假黄钺、大都督,总统六师。建康既克,孙晧衔璧,乃赐鲁公帛千匹,增邑千户,其从孙贾畅、贾盖皆封亭侯,其余同族封侯者,亦皆加增食邑”

司马邺闻言大喜:“卿言是也,此例可循!”

“陛下且慢,”尚书梁允赶紧出列奏道:“曩昔我晋方盛,国富民强,则帛千匹之巨赐,足酬鲁公之功而今大患初敉,府库尚虚,休说千匹帛,即一千匹,恐亦难得,则如何以酬裴大司马哪?”

梁允没有直接怼祖纳,而是提出很现实的难处咱们没钱哪,物质奖励搞不起啊!可是既然他开了这个口子,群臣乃纷纷上奏基本上都是梁芬、荀崧一党说就这点点奖赏,即便真能兑现,那也不足以酬功,反倒会有损朝廷的威望哪。

有人就说了:“昔朝廷窘迫之时,为求勤王兵马,乃滥酬官:刘越石不能逾太行一步,而命为大司空司马保断绝陇道,而命为相国丹阳王局促江淮,而命为丞相。逮裴公百战而复洛阳、长安,屡破胡寇,始得大司马之命,今又收复平阳,缚献诸刘,而止与些许赏赐,恐实不当也。”

还有人说:“贾鲁公虽号总督六师,其实驻兵襄阳,未尝一步渡江,且其初不肯受命,复请腰斩张壮武张华,临江而退。而今裴公亲历戎行,以万众摧破数倍之敌,鲁公何以比类?则赏赐鲁公之前例,未必可循,陛下三思。”

继而有人指出,即便按照贾充的前例赏赐裴该,那也多是空头支票“府库空虚,千匹帛实不可得而增邑云云,钜鹿仍为羯奴所据,岂有粒米能归裴公所有?且今裴氏流散,钜鹿郡公一系,唯余大司马,则又可封拜何人为侯哪?”

祖约这回站将出来,支持他二哥,说:“大司马已育一子,自然可以封侯。”

群臣闻言,都是一愣,随即纷纷喧嚷、反诘。虽说为酬某人之功,而荫封其至亲、子弟,乃至于几岁大的孩子都封列侯,并非没有前例,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加封嫡长子的。因为裴该的嫡长子将来很大可能性理论上是唯一的可能性那是要继承钜鹿郡公头衔的呀,则提前封他一个别的爵号,究竟有啥意义?

祖约也不管旁人揪他错处,仍然提高嗓门道:“若钜鹿邑食,难入大司马私库,则可徙封它处啊譬若关中。”

声浪被他一时间盖下去了,但随即却又沸腾起来。因为就理论而言,钜鹿郡公的封号既是裴该祖、父所传,颇有感情,又得之于晋武帝司马炎,那可比当今天子的新封,含金量要高得多了。除非你把他徙封别处,同时晋爵,否则不是赏赐,反似侮辱了然而又怎么可能再晋裴该的爵呢?外姓至郡公就已经到了顶点啦。

这祖士少完全是跟这儿扯淡、搅浑水呢嘛!

于是集火攻讦组约,终于把那家伙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下去了。司马邺见局面有些混乱,便即痰咳一声,暂止群臣,转向荀组、梁芬、祖逖这三位朝中大老,征求意见。但三人却都说此事还当仔细斟酌,不便遽下决断而且诸刘不还没有抵达洛阳呢嘛,对于裴该的赏赐,暂且不必着急啊。

由此祖纳所言三件大事,就这第三件没能商量出结果来,便即散朝了。司马邺返回后宫,不免紧蹙双眉,闷闷不乐。

梁皇后奉上羹汤,婉言宽慰,司马邺也实在没啥亲信可以说说心里话了,便将今日朝上发生之事,简明扼要地向皇后陈述了一番。梁皇后一开始还推拒,说:“臣是内宫妇人,不当与闻国事。”司马邺却道:“朕欲与卿言者,虽因国事而起,实为自家心中烦闷。若舍卿,谁还能为朕分忧哪?”

等到把事情说完,梁皇后却并不怎么明白终究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又不象司马邺那般历经坎坷,智商和经验难免有所欠缺只是说:“如何酬赏大司马,自当由群臣拟议,上奏天子,臣料必有博学、智谋之士,能献两全之策。陛下又何必烦恼呢?”

司马邺长长地叹了口气,搂着梁皇后并坐,低声说道:“朕本无天子位份,生为帝冑,长于王室,钟鸣鼎食,足尽天寿。却不知诸叔王为何事争来夺去,导致兵燹大作,继而胡寇趁机谋逆

“人生在世,譬若云烟,虽云百岁,不过五六十年而已即朕为天子,称万岁,古来又岂有百岁天子,遑论万岁呢?朕尝闻农夫力田,开垄而播,种子落于沟底,根基自厚,又易得水,自然丰茂,其穗累累倘若落于垄上,则难得活,即活亦难抽穗,即抽穗亦难饱满,不如锄去。则朕如在沟底者,卿如在朕侧,而庶民百姓,则多在垄上耳。能生贵家,天福也,若仍不知餍足,则福终将转而为祸此诸叔王之谓也

“昔朕逃离洛阳,辗转而得入关,征途之中,食不重味,且多粗粝,酒不能得,汲水亦不甚清澈真正一言难尽。能够忠诚卫护朕者,唯贾彦度耳,惜乎罹难其后阎鼎、索綝等辈,尽皆跋扈,阳奉而阴违,朕若芒刺在背。且胡寇不时侵逼,即朕首领,亦未必得保,每思至此,食不甘而寝不稳。唯念士卒战殁沙场,黎民填尸沟壑,朕与彼等相比,尚得苟活,聊可罢了。

“直至裴、祖二卿率师北伐,复洛阳而败刘粲,逐刘曜而除索綝,朕始略安。继而大驾归洛,复入旧宫,饮食无缺,声色不乏,始知为天子之贵”

长篇大论说到这里,司马邺却又不禁长叹一声,然后继续道:“然由此亦知,天子之贵,为得群臣协力也,臣若不贵君,则君与草芥无异。而今裴卿功高难赏,群臣粥粥,莫衷一是若赏有缺,必伤臣下之心若赏过厚,又恐使裴卿或生擅权乃至谋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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