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知道的,有一位名为‘丹儿’的少年医员,跟着老师一同前往汉阳城,为殿下治病。
一同去的是两个人,回来也是两个人。
只不过一个走着回来,一个躺着回来罢了。
几名医员颤抖着手,轻轻打开木棺。
里面内容不堪入目,离得近的甚至被那臭气糊了一脸,很是不堪地跪倒在一边干呕起来。
由于肚子里连一点东西都没有,此刻想呕都呕不出来。
这持律轩,说好听的是间医馆,说难听点,那就是一间难民庇护所。
但就这小小的持律轩之中,就聚集了将近四十名从外面逃命而来的难民。
基本都是伤的伤,残的残,更有甚至被人削去四肢,只剩一具胴体(削去四肢之后的身体)与一个头部。
但仍然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人间炼狱之中,怎地都不肯死去。
此刻,又死去了一位少年医员,持律轩内众人氛围都非常凝重,这意味着能出力干活治病的人员又减少了。
而且,他们这些人和这位‘丹儿’的关系都非常好,丹儿是位醉心医学,宽以待人的好人,此刻却横竖躺在了这狭窄的木棺之中。
可悲可叹啊,乱世多贱命,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众位医员下意识地查看起了‘丹儿’的死状:
少年浑身上下都有被撕咬的痕迹,左手小拇指和中指尽数断裂,左下腹部被咬出一个大洞,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凝结,变成深红,但观其死状特征,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24小时。
如果再看仔细一些,会发现,这些撕咬的伤口裂痕和野兽的撕咬完全不相同。
野兽牙齿锋利,旨在一击必杀,若是咬入脖颈之中,能够轻易破开人体大动脉,致使流血而亡,之后再大块朵朵。
很有意思的是,野兽一般不会食用人体左下部位的器官,因为那里的肉发臭,而且较其他地方更为酸臭。
而这具尸体却一反常态地唯独失去了那部分,而且那咬痕,四四方方,较为平齐,很明显就是人的牙齿嗜咬所致。
但很可惜,所有人都在担心祷告,悲天悯人,没有注意到这个现象。
这很不专业。
一位医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之前还好端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却安静地陈尸于此。
他明明那么善良,那么年轻,那么热爱生活,那么醉心于医术,可现在怎么就....
她赶忙跑到老李门前,轻扣房门,想要询问事情的起因经过。
“师傅!师傅!那汉阳城之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丹儿为何会以那副凄惨的模样回来?”
“请您告诉我吧!”
声音到了最后,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调,甚至连外面的众人都隐约听到。
众人不由地竖起了耳朵,虽然没有一同进去询问,但心底也还是很关心这件事的。
然而令她感到失望的是,屋子里隐约传来胡乱翻找的声音,还有几声沉重的叹息。
如同得了癔症一般,重复地回答着一句话: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
虽然有些失望,但现在明显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医女怕老李犯了癔症,就不再过问原因。
快步走回众人身边,和众人一起,将丹儿抬到了后院之中,准备找个时间将其安葬。
......
话说李苍还有翊卫司微服私访,前往东莱之际,汉阳城的水彻底被搅动了起来。
洪屠苏到达东莱当天。
汉阳城内,众位高官聚首汉阳台,商议要事。
“他们想废除殿下,推举世子邸下作为新王登基,并创造一个新的世界!那文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一位圆脸胖肚官员满脸沉痛地说道。
这圆脸高官正是之前,在刑场审讯众儒生的那位。
赵学州单人独坐上位,神色悠然地看着几位重臣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没错,这些就是谋反的关键证据啊!”坐在对位的一位山羊胡老头开口附和道。
圆脸高官深以为然地点头称是,“没错!我们得立即将世子邸下押送至义禁府,并对其展开调查才行啊,各位大人!”
说完,他隐晦地瞟了赵学州一眼,巧的是,赵学州也在看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即恢复正常。
然而,这大臣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拥护世子的大臣也大有人在,海源赵氏虽然得势,但这朝堂之上,却并不只有他一家党派。
一位身材高瘦,面框深陷,鹰鼻面爪的大臣朗声问道:“既然你说这是关键证据,那你又是在哪里发现这封文书的呢?”
那声音,苍劲有力,说下去,掷地有声,和他的身材面貌完全不符。
在这浑浊的腐朽会议之中,居然涌出一阵清气!
圆脸高官不耐地摆手解释道:“那文书,是在犯案儒生的家中找到的,这....”
高瘦大臣呵呵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真巧了,那举报者可真了不起,在儒生的家中精确明了地找到了这张‘罪证’,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到底谁这么有本事。”
圆脸高官声音一滞,脸上肥肉颤了几颤,有些气急,只发出几个音节,“你,你,你!”
高瘦大臣继续呵呵,见圆脸吃瘪,乘胜追击,“那位了不起的举报人,能同时认识89位意图造反的儒生,甚至连他们秘密放置书信的地方都如此熟悉,那么请问,侍监大人,那人究竟是谁呢?”
圆脸高官怒气一挥袖子,满脸不服,下意识地看向赵学州。
仿佛,那坐在上位,默不作声的人才是他的主心骨一般。
淡漠的声音响起,“那很重要吗?”
话语音调不高,但在场却没有第二个人敢发言顶撞。
就连之前咄咄逼人的高瘦大臣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忿地将头偏向一侧。
气氛逐渐凝重起来,半晌之后,高瘦大臣似乎是在有些气不过了。
直起身子,不服气地说道:“在场的89位儒生,没有一人承认造反的,你却听信一些片面之词,就妄下定论,实在是有失偏颇,这样草率的决定,哼,我不服!”
赵学州眼睛微眯,牢牢地盯着高瘦大臣,同时缓缓起身。
那阴冷的眼神,让他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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