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亦此时突然有些沉不住气,不,从见到他郁司越起,她自认为控制自如的节奏就不断变乱着方寸,说真的,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人。
“我不明白,”她忍不住说,“郁氏既然有如此卓越的设计师,又有郁总裁完美的理念和审美,为什么还要找我?”
“你怎么确定我找你是为了设计?”他不答反问,唇尾携着的轻淡从容令他时时刻刻给人一种迷雾深冥般的不可捉摸。
“我们之间除了生意,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谈的。”她言辞说不清地尖锐起来。
他低笑,一旁忽然传来惊奇的呼声。
“看,郁司越身边那个人,她不是宁千亦吗?”一位年轻的小姐说。
“哦,是她,那个设计师,‘蕾’的作者。”另一个女孩说。
“那可是今年珠宝设计大赛的冠军作品呢,我看过,真的好漂亮……”
赞叹声没进人群里,千亦收回目光,却见身边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一个正欲起舞的女孩。”
“什么?”她疑惑。
“又或者是舞步终结时的收敛,”郁司越说,“你的作品。”
她扬了扬眸。
“女孩微低着头,双手交叠,点起脚尖,上半身主体使用粉色玉石,像一朵静谧待放的花蕾,而设计亮点在于那一抹披纱,自背后穿过,挽在女孩的臂上,幽懒地缠绕。流雾般轻缈无力,仿佛只手便可拂去,但是披纱的纹络刻绘却暗暗呈现着一道蜿蜒的锁链,将她缚住。单从审美的角度看,整个作品画风静美优逸,刻画传神,而从设计理念上讲,女孩是要展臂挣脱还是束手妥协、是生命的绽放还是枯萎,成为人们争论的谜题,但是,”他合了唇角,似乎透出某种兴味,“往往未解,才著名,这也是很多伟大的设计之所以享誉的原因。”
千亦不得不意外郁司越事前准备的充分缜密,这让她觉得有意思。
“那么,”她模仿着他的口吻,“你直觉它的谜底,是什么?”
“挣脱,以及绽放。”
“哦?这么确定么?”她歪歪头,“因为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呢。”
“撒谎。”他声音莫名地轻柔,像对付一个淘气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孩子,“如果不确定,为什么用月桂树的叶子做女孩的裙摆?”
千亦从容的面色终于换作惊讶,他真的太敏锐,太高明了。
“要我提醒你这个故事么——关于月桂树的故事?”他此刻仿佛坐在赌桌上的赌徒,随手将王牌丢出,然后静待牌桌上风云翻覆,或者说,这位郁氏总裁一直在赌。
是啊,难道需要他提醒么?这就是千亦设计的初衷。
传说太阳神阿波罗爱上了达芙妮,跪在达芙妮的面前向她倾诉衷情,但达芙妮拒绝了他的爱意,阿波罗不放弃追求,手刚接触到达芙妮的身体,达芙妮就变为了月桂树。阿波罗望着达芙妮变成的月桂树,无可奈何,他只能采摘几片树叶,编成花冠戴在头上,以慰情思。从此月桂树成了阿波罗的圣树……月桂树飘香,太阳神耀目的光芒,却比不上达芙妮的勇敢。
所以,月桂树的花语是:没有一种爱可以在自由之上。
生机勃勃的叶片,那么锁链当然要挣脱,月桂花绽放。
千亦回神,好像现在才真正地看着他,“郁总裁讲这么多,只是为了告诉我我的设计应该改名叫‘月桂女神’么?”
他拾了抹微笑,“我喜欢你沉静的表达。”
同样是对自由的追寻,一些著名作品大多采用极端的、狂烈的手法,像她这样在平静中淋漓的释放,束缚却张扬的力量表现,让他觉得吸引。
千亦低下头,展台上的‘Enter’光芒刺目,就像面前这个人会引人慌张的眼睛。
“那,你想让我设计什么……不过,”她匆忙补充道,“我这样说,可不代表就答应你的合作。”
郁司越好看的眉眼弯了弯,“我拿到一块石头,想以你的眼光,设计出与它相称的作品。”
能让郁司越在意的怕不能叫石头了吧,必然是块价值不菲的宝石。
“它有着夜最深的颜色,”他说,“是我喜欢的颜色。”
如果是难得一见的宝石,那么任何设计师都会想要让它在自己手上绽放最好的光彩,让它将自己脑中绝妙的构思完美展现,千亦也不例外,但是,她不想背叛公司,即使那不是跳槽去郁氏,即使这与公司的实际利益并无牵扯。
她一瞬沉默。
郁司越了然,这时,侍者走来,送上两杯香槟,他端起,将其中一杯递给千亦。
“我等你的答复。”他还是这样说,与她杯口轻碰。
指间的香槟酒跟随厅内婉转的琴丝漫淌出浅金色的碎光,他抿了一口,冲她含笑点了下头,行为中透着象征家族尊崇、恒久延续而来的绅士教养。
随后他转身,汇进了人群中。
千亦一直到郁司越离开都没有知觉,眼中的Enter,那粉蕾忽而有些热烈起来,即使只是含苞未放,却令人感到盛开时耀熠的光彩,而那叶片,也好似若有若无地轻触着花蕾,舒展出的空灵迷离即使身在作品外也不免感觉到。
就像是要——绽放!
她看得着迷,杯口氤氲出的酒香荡漾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她分明没有喝酒,却有些醉了。
她扶住展台,偏偏对那作品移不开眼睛,思想竟有种被莫名吸附去的错觉,越想保持清醒,越发无可自拔,她拧紧眉心,头止不住地眩晕发疼。
&er、Enter……
邂逅如蕾。
她头痛地无法自已,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周围没有人发觉她的异常,视野里那个离去的身影也模糊殆尽。
邂逅……
她脑海里不断盘桓这个字句,跳痛不息。
终于,她意识间断,人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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