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怕阿笙又想不开,就没话找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
“阿笙,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
“……怎么会没有姓呢?应当有姓的。”
“坊子里穷苦人家的姑娘都没有姓,我娘说,姑娘等成了家,有了夫君,就跟着夫君的姓。”
陈庆听到这个,内心像是被猛戳了一下,差点忘了接下来说什么。
“我一直听阿阳说,他来海上,是要赚钱回家盖房子……他盖房子,是为了娶媳妇吗?”
说到这个,终于引起了阿笙的兴趣。
“阿阳哥要娶商人家的姑娘。”
她语气里带着一点不爽,但语气依然和善,似乎她本身也不明白这丝不爽是因为什么。
十三四岁的女孩连心智都未健全,只凭不清不楚的感觉,自然是说不清楚,弄不明白的——她也只是就那么不爽着而已。
“商人爱排场,非要八抬大轿把女儿抬进门,还要泉州港旁边的房子。”
“如今开了海,泉州港内外寸土寸金,阿阳哥这样的码头仔,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却还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来的钱盖房子,娶媳妇呢?”
言语和回忆分担了她的痛苦,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罂粟果,和自己身体对罂粟果的渴望。
“好在阿阳哥运气不错,遇到了梁五爷。”
听到“梁五爷”三个字,陈庆的警惕心“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只听阿笙继续说道:
“梁五爷心善,见阿阳哥为人老实,又肯吃苦耐劳,就像提携他一把。”
“梁五爷真是个好人呐。”
陈庆注意到,在提及梁启铭时,阿笙似乎有些快乐,就好像有了依靠一般。
“我的病,也是那时候开始的。”
阿笙的音调降了下来。
“起初只是普通的风寒,后来越来越严重,我常在夜晚因疼痛而惊醒,即便勉强安眠,也总是噩梦连连,睡不好觉。”
“阿阳哥带我去看病,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好,只能缓解。”
“可药材多贵啊!”
“我听码头上的水手们说,泉州是不产药的,之所以港里面有药房,是因为外面的船带来了药材——商人贩过来的药材,价钱翻了几番呢。”
陈庆静静听着,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置身事外的过客。
“有一天,阿阳哥从码头上回来,带回了一只果子。”
“他说那是可以治病的药材,是陆地上没有的、很珍惜的药材。”
“我服用了果子熬成的药,终于睡得着了。”
她语气里的安谧和幸福几乎溢了出来,好像为了那安谧和幸福所付出的代价可以完全忽略。
“我太开心了……从没有人那么关心过我……”
她重复了一遍。
“从没有人像阿阳哥那样关心过我。”
“阿阳哥还说,他的本家被梁五爷说动,很快就要建一艘船。”
“梁五爷要和邹家人一起,把生意做到南洋,做到西洋,做到婆罗洲,做到佛郎机国……”
“他说,他跟着梁五爷上船,绕着大陆走一圈,回来的时候,就能盖的起房,娶得起商人家的姑娘了。”
“他还说,梁五爷认识一个海外的医生,能治我的病,要带我一起上船,去到东洋的某个小岛上,让医生帮忙治我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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