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夜色沉沉,门外的秋菊在一场萧瑟的秋雨里逐渐凋零花瓣,嫩黄的花朵上还挂着雨珠。
乔嘉换了一身轻便的暗色衣裙,悄悄地探出门外,她趁着夜色暗沉蹑手蹑脚地前去那个被她怀疑是花小娘生前院落的地方。
后院虽然有携刀的小厮看守,他们不似普通干粗活的小厮,乔嘉暗中观察过,他们手掌的厚茧都堆积在虎口处,像是常年握刀形成的。但终归有死角之处,她白日的时候假意闲逛了一下,将后院大致分布的位置映在脑海里。
大夫人是右院,也是后院最大的院落,看来齐闻虽然不是什么衷情独一之人,但对陪自己吃糟糠菜的贫穷之妻还是给予充分的尊重。
紧挨着大夫人的院落是二夫人的,她是齐闻唯一孕育孩子的夫人,虽只是个女孩,但也打破齐闻暗地传播已久的不举传闻。即使不受宠爱,也坐稳了侧室的位置。
左边则是三夫人的住处以及几个闲置空荡的院落,花小娘的院落所处位置最为优越。离齐闻的居室和书房最近,门前是后院最漂亮动人的美景,春夏秋冬四季交替,百花依次绽放,似乎永远没有空窗期。
院落的墙壁并不高,门前两侧还栽种着两颗垂柳,粗壮挺拔的身姿高昂着,似乎有些年头的模样。乔嘉准备充分,用怀里掏出一根粗粝的麻绳,用力甩动着,那钩子一端准确无误地挂在柳枝上。
古时的鞋底都十分粗糙,对于本来就经验实战丰富的乔嘉而言,攀爬更加轻松,一下两下,身轻如燕的她整个人便坐在了院落的墙角上。
她眺望着远处灯光通明的书房,悬着的心微微落下,轻轻一跳便安稳地落在地上。
久未清扫的院落任由植物肆意生长,院角不知名的草木甚至已经到乔嘉的腰肚那般高,今天又飘飘洒洒下了一日的小雨,鞋底踩在湿黏松软的泥土上寸步难行。
乔嘉硬着头皮继续向正门大厅走去,撬锁于她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嘎吱”一声推开斑驳的雕花檀木门,却没有她预料之中发霉的气息,反而萦绕着淡淡的花草香气,似乎常有人踏进。
桌面地面,甚至是放置在那里的花瓶都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沾惹其上,乔嘉鬼使神差地向凑近花瓶,那里还斜斜倚着一枝绽放的花枝。
分明是有人居住在这里的模样,乔嘉屏住呼吸继续向房间内部探去。
蓦地,一个完好的琵琶用上好的梨花木支架托着摆放在堂中央,乔嘉虽然不识如何分辨琵琶,但她内心隐隐流淌在血脉里想要亲手弹奏的熟悉感告诉她眼前这琵琶显然价值不菲。
采薇明明告诉她,齐闻在得知花小娘病逝撒手人寰后,雷霆大怒,硬生生将四夫人视若珍宝的琵琶砸碎,眼前的琵琶究竟是不是采薇嘴里的那个?
她没有过多地停留在摆放好的琵琶之前,继续向安放在侧厅里类似书房的地方走去。错落有致的书橱搁置着市面消失已久的珍本,案台上的笔墨纸砚都完好地摆放着。
乔嘉站在案台前,眼前隐约浮现着花小娘倚靠在齐闻怀里,满脸羞涩地执着毛笔,随着齐闻扣住她手掌的轨迹挥洒笔墨。齐闻向来如寒冰料峭的面容此刻却温柔似水,融化的冰块淹没了深沉的情意。
幻境停留在此刻,乔嘉借着皎洁清凉的月色打开竖在一旁的画卷,随着画卷徐徐展开,一个站在花下轻嗅芬芳的女子形象跃然于纸上。
花小娘。
目光停留在女子俏丽的容颜上,乔嘉心头兀的蹦出这个名字,不假思索。不知为何,乔嘉脑海里自动跳出聊斋志异里尤为经典的一篇故事。
王生贪恋美色,恰好遇到一个勾人心魄的美人,他自此为她魂牵梦绕。谁知有一夜他偶然经过美人窗外想要窥探,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不是昏暗烛火灯光下美人借镜描眉的动人场面,反而是青面獠牙的恶鬼正聚精会神地在在人皮上作画,下一秒相貌丑陋的恶鬼将画好的人皮铺在身上,顿时变成王生念念不忘的美人。
或许花小娘便是借着美貌的皮囊栓住齐闻心的鬼魂呢?
乔嘉摇摇头,又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花小娘如果真的是鬼,哪为何一直不曾露面,甚至成为齐府上下闭口不谈的禁忌呢?更何况齐闻怎么看都不像沉溺于美色之人,他喜欢美人,勾勾手指头便能招呼来一大群女人拥来。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重物掉落的声响,乔嘉立刻提高警惕,死死盯着微微侧开的门缝,难道是那个一直在这里留宿的人回来了?
其实也不难猜测,这个时常到花小娘院落小憩之人便是齐闻,毕竟以他深沉的城府,又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旁若无人的自由进出呢?又有谁能每日清扫已逝四夫人的房间呢?
可半响过去,重物砸地的声音过去后又陷入悄无声息之中,彷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乔嘉的错觉。乔嘉收拢好画卷,将它放置于原处,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谁知道她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再次憋在喉咙里,阴森诡异的笑声响彻整个房间。
窗外的月色晃了晃,乔嘉索性决定先逃出房间,看看院外有什么逃生之处,继续呆在房间里无异于等死。
她推开半掩着的屋门,阴冷潮湿的风顿时裹在她的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乔嘉没有忘记刚刚响起一个重物砸地的声响,她循声朝着脚底下望去。月色冷清,却足够看清物体的轮廓,眼前赫然出现一条血淋淋的人腿。
可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呢?
乔嘉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紧紧攥住手掌,眼皮徐徐向上抬起——
坐在房梁上的男人正机械似的裂开嘴角,冲着她挤出一个没有半丝温情可言的笑容,更令人惊恐的是,他没有双腿,只有半个上身稳稳站在房梁上,腥臭的血液沿着房梁不停地滴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有的甚至砸在乔嘉的鼻梁、眼皮上。
他举着另一条残破的大腿,如同风中摇曳的旗子,向乔嘉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也要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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