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两辆四轮运货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外,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人,他走到大门前,确定门上没有封条之后扣响门环。
要镇静,要镇静厍狄钧在心中给自己鼓着气,今日他回到安陆探亲,原以为父亲不在府里,刚好可以酝酿酝酿情绪,未曾料父亲正好在,那他就要直面挑战了。
门后由远及近响起脚步声,片刻后门栓拨动的声音响起,厍狄钧知道是门房来开门,整了整衣衫要保持整洁,这是父亲的要求所以他可不敢在家中违反。
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厍狄钧还以为是老门房便要开口交代一些事情,未曾料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父亲,厍狄钧一时间没回过神,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父亲。
厍狄士文看着门外站着的长子,然后注意到其身后有两辆马车,接着他的焦点便聚集在马车车厢上,看着那些鼓囊囊的布袋,他又把目光转到长子脸上。
“大郎,这是?”厍狄士文语气里充满疑惑。
厍狄钧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向父亲行礼问候,见着父亲用看贼的目光看着自己,厍狄钧赶紧进行解释:“父亲,这是孩儿从巴州带回来的钱粮和布帛”
“从巴州带回来的?”厍狄士文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而目光也变得犀利,厍狄钧听着这句问话浑身一个激灵,干咳一声赶紧解释。
这粮食和布帛是他的军饷,连带着帮士兵代写书信以及随军参战的奖赏,在巴州西阳城点好了数目后列出清单,由往来安陆和西阳的信使带到安陆提前准备。
然后他是空着手从巴州启程回安陆,到了安陆后在虎林军的后勤点照单提货,然后又有马车帮忙送上门,不光他这样,许多虎林军将士回家探亲都是如此操作,如此一来就方便许多。
“厍狄长史,卑职奉命帮厍狄幢主运钱粮回府。”一名吏员上前行礼说道,厍狄士文如今已是安州总管府长史,可依旧住在老地方没挪窝,听说这一位不好相处,所以他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厍狄士文接过清单,认真的看了一遍,转身交给跟在身后的管家并吩咐:“卸到库房里,数目要分明,不能多了。”
吏员闻言心中苦笑,别人验东西总是吩咐“不能少了”,这一位倒好是怕“多了”,传闻果然没错,面前这位做官清如水,别的官是有便宜就占,这位成日里就怕占别人便宜坏名声。
折腾了一番,厍狄钧带回家的钱粮布帛顺利入库,因为还没到吃饭时间,父子俩便在书房详谈,而厍狄二郎、三郎也在座。
厍狄钧自从去年十月跟着虎林军去巴州后,这次是第一次回家,当然正常的书信一直没断,所以厍狄士文对于巴州那边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大概有个了解。
不过现在说起的话题却是另一个:巴州刺史宇文温要辟厍狄钧为官,做巴州的兵曹参军,厍狄钧是回来和父亲禀报以征询意见如何。
这个时代,步入仕途有几种方法,如举荐、征辟、从军、荫庇、入幕等,征辟则是朝廷征召名望高的人做官,征是皇帝征召,辟是公卿、州郡官征召某人为掾属。
也就是说巴州刺史宇文温这个州官,要授予平民厍狄钧官职,做他的列曹参军,列曹参军是户曹、功曹、兵曹等一系列参军的统称,巴州是正七命州,列曹参军的品级是正二命。
刺史可以征辟州佐官,除了长史、司录、司马这种必须由总管府任命的佐官外,其余佐官都是刺史自己做主提拔,但关键不是这个,问题在于这意味着厍狄钧正式踏上官途。
对于厍狄士文来说,这是迟早的事,他知道这位西阳郡公把他长子弄去虎林军,打的就是这种主意,类似于岳州许使君家的许郎君,走的也是这条路。
厍狄士文倒不是要和许法光比,许绍入仕起家就是四命的州别驾,他不纠结儿子入仕起家是正二命的列曹参军,反倒是怕儿子不能胜任让人非议。
他怕人说厍狄钧是无能之辈,只是凭着父亲的职位便不自量力去当官。
“父亲,孩儿这大半年来管理后勤诸般事宜,在军中升任幢主,也参与整顿州兵事务,累积了许多经验,若是上任绝不会弄出纰漏。”厍狄钧中气十足的说着。
父亲将近二十年的积威,他一时间还无法抵抗,但是说到是否胜任的问题,厍狄钧可不会退缩,因为他是扎扎实实的历练了一年,后来还跟着主薄郑通处理诸多州务,如今的他只是没有官职但对事务都已经上手。
“既如此,那大郎就好好做官,切记不得收受贿赂,不得欺凌百姓,不得和那些吏员沆瀣一气。”
厍狄士文是认真的交代着,他当过官、领过军,无论是当官还是当将军都不同流合污,嫉恶如仇。
他绝不和亲朋好友轻易往来,防的就是人情勾连,怕的就是坏了官声,虽然长子前几年就已经成年,但是他也不愿为了儿子入仕去讨好同僚或者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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