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观看完楚子航的体测,下午就是两人的3E考试了。学院校方这样的时间安排确实有些着急,好像有什么在后头追咬一样。
半下午睡醒起来的许朝歌坐在床上揽着被子摇了摇头才清醒过来。
好觉应当无梦,大脑皮层大概要把多余的精力用在学院里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的3E考试上。
宿舍套间外面芬格尔一边轻轻敲门,一边用极其狗腿的声音问许大爷有没有准备好,时候不早了也该上路了。
虽然恺撒在封盘前压了几万美刀拉低了不少S级的赔率,但总的来说在此之前还是认为许朝歌血统是A级的押注占大多数。
当初恺撒入学时芬格尔也开过类似的盘,那时候加图索皇帝的名号可比现在插班入学的许朝歌名字响亮多了。毕竟想想看卡塞尔学院三四十年前才出现一位S级,不会这么倒霉正好轮到这一届吧?
直到今天上午许朝歌在剑道馆外扔出那奔雷般的一刀,差点把没压S级的赌狗心脏全部戳得稀烂。
守夜人论坛上的赌局堪称是维系着芬格尔这厮的全部身家性命,许朝歌要是考试失手最后血统评级不是S级,那芬格尔大概明天就得吊在英灵殿里荡啊荡……
所以从午饭到闹钟各种细枝末节都没让许朝歌楚子航两人操心,看着芬格尔鞍前马后的殷勤模样搞得许朝歌都不好意思再去和他提关于分成的事情。
走在通往考场的路上,芬格尔向两人千叮咛万嘱咐说,放平心态就当平时考试对待,虽然这考试形式有些不一样但你们要相信自己的血统。
许朝歌一开始觉得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但想想看好像有些不太尊重芬格尔了,于是转而发短信给楚子航说,你要是没来卡塞尔学院那这大概就是今年六月份你班主任的样子。
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许朝歌有些无聊地开始四处打量,他和楚子航被安排在了不同考场,说是为了避免经历灵视过程中相互干扰。
除了他面前大得有些离谱的课桌之外整个教室地面上再空无一物,墙壁四周都装着全方位覆盖的摄像头以及立体环绕音响。
从窗户边缘还能很清楚看见可以降下钢铁隔板的机括。
芬格尔形容3E考试是群魔乱舞,听到音乐之后在课桌上跳桑巴的、用指甲在黑板上作画的、一边哭一边以头抢地的……总之千奇百怪,因此某些预防设施是绝对必要的。
教室内负责发卷的是主管纪律的曼施坦因教授,另外还有一位提着医疗箱的男人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随时待命。
一眼看上去让人直觉上就认为这是个经典日本人。
两点二十八分曼施坦因教授提前发卷,随卷子一同放到许朝歌手里的是铅笔和橡皮。
白纸。
芬格尔和恺撒说的没错,许朝歌前后翻看了一下白纸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考试马上正式开始,只要你不舞弊你可以在这间教室里随意活动或者睡觉。”程序式地说完了台词,曼施坦因教授拿着文件袋走出教室并关上了大门。
两分钟一过,教室中的音响准时开始播放音乐。
如果许朝歌的音乐修养足够的话他能听出这是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可以激发混血种灵视的龙文就掺杂其中。
许朝歌跟随着节拍用铅笔尾部在课桌上敲敲打打,以他的感知确实可以很清楚地听到旋律中不太和谐的细碎杂音。
但大概十多分钟过去了,龙文依旧没有把他带进那个恺撒口中光怪陆离的世界。
难道自己要在这里枯坐几个小时然后回宿舍收拾东西被扫地出门?
自己倒是无所谓,最惨不过搬砖不死总会出头,大不了继续到筒子楼外的便利店里勤工俭学上夜班,就是芬格尔的百八十斤肉真的要大出血了。
血……
音阶失去了舒缓转而盘旋升高,许朝歌眼中的画面伴随着音乐的变化开始摇晃起来,不是教室……不是楼房……不是山脉……仿佛是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中崩塌,露出背后赤裸的血肉。
一股呛人的血腥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如同夜风在沙海上吹散开涟漪。
原本端坐在课桌前的许朝歌抬头望去,天上红月如血,脚下无垠的沙海一直绵延向世界的尽头,当中起伏的沙丘如同无名的坟包,里面埋葬的都是过于沉重的过往。
偶尔吹过许朝歌的夜风中夹杂了粗粝的黄沙,或轻或重地摩挲着他的脸庞,有一些沙砾顺势留在了他的发丝中没有再落下。
沙漠的夜晚总是很静,静得像死。
觅食的蚂蚁、蝎子和响尾蛇在黄沙中发出些微的声响,它们都是这死掉的夜晚尸体上的食腐者。
俯下身的许朝歌握住了一捧流沙,感受着细碎沙砾自指缝中落下,他安静地眺望了整片浩淼的沙海片刻,最后迈出脚步向着远方通天彻地的古老石柱走去。
许朝歌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但仿佛根植于他血脉中的呼唤让他在踏出第一步时就重新回忆起了这个地方。
这个埋葬了伟大龙族帝国的地方。
远古的龙族曾经在冰原绿洲中建立起宏伟的城邦,神殿与王座的光辉泽被万民,高贵而强大的四大君王把帝国的荣光播撒向四方,黑王尼德霍格的至高权杖所指之处万族望风披靡,龙族的旗帜在高天长风中永世烈烈作响。
那真是如同皇皇烈日般的国度,哪怕是真正的神明也不敢轻视帝国的锋芒。
但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时光。
那些如同指间细沙般无声流淌而去的东西可以轻易让神殿倾颓,山河倒转,王朝更迭。
曾经以为必将与世长存的帝国随着陨落的神道而崩塌,高贵的龙族被僭越夺权的混血种杀死在各自的王座上。数万年前漫长的冰川季结束了,荒芜的沙漠随之取代了曾经的绿洲。
尼德霍格和祂的王朝被风沙层层堆叠埋葬后再也不见天日,一如这轮猩红之月下不能升起的太阳。只留下镌刻着曾经丰功伟业的通天石柱耸立于天地之间,成为被时光放过的遗民,自此度万年如一日。
走在黄沙夜风中的许朝歌每一步都很慢,即便他明知这只是一场灵视梦境中流光幻影。
从朝着石柱迈出第一步开始到现在,许朝歌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整个世界只有如同死去凝固的灰黑天空,以及天空上永不落下的血月。
疲惫、痛苦、饥饿、怠惰、思考……一切会影响他跋涉向终点的因素似乎都从他身上剥夺殆尽,残存下一种机械重复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