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不知道陈伟同早已认出了黄药师,生怕他们打伤对方,一路提心吊胆,见到两人相安无事,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俯身下拜,向黄药师磕头道:“弟子程英,拜见师父。”
黄药师厌恶世俗礼法,尤其不喜欢弟子门人一见面就下跪磕头,尊敬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靠礼法来约束的。
不过他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亲手扶起了程英,说道:“这些时日让你费心了,往后对这小子也要多加提醒,省得他惹下不可收拾的祸端。”
“您跟破虏相认了?”程英问道。
“不错。”黄药师含笑说完,又深深看了一旁站着的陈伟同几眼,伸手拍在他的肩头,说道:“此间事了,你且自去忙吧,外公也要走了。”
陈伟同急忙说道:“那怎么能行!”
程英也几乎同时开口,道:“师父要走把弟子也带上吧,身旁也好有个人服侍。”
黄药师左右看看,说道:“老夫一人惯了,不喜人多,今日得见你二人无恙,也足慰平生了。”
“不行,”陈伟同坚决不同意道,“哪有做儿孙的放任自家长辈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的,就算今天没遇到您,过几天我也准备接您到身边一起生活的。”
程英也在一旁附和着道:“是啊师父,我与破虏相认后不久,就已安排人打探您的行踪了。”
“您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我哪能放得下心,万一要是发生意外,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就算偶尔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没人端茶倒水,冷了热了更没人关心,还是不要走了。”
黄药师一挑眉角,不悦道:“你外公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的地步,瞎操心那许多作甚,况且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何曾有人令老夫出现过意外。”
陈伟同暗暗瘪嘴,心说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被人一招就给吓得连剑都扔了,再不敢动手。
这时,程英又再说道:“您不为自身考虑,也须替破虏谋划一二才行。”
“怎么?以他这身实力,这天下间还有谁人胆敢算计?”
程英道:“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剿灭太湖水匪以来,江湖上暗潮涌动,针对镇武司的阴险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光是饭菜里投毒的暗算就不下十次,弟子虽一直小心翼翼地替他张罗饮食起居,却总免不了顾此失彼,一旦出现疏漏而不自知,后果怕是难料。”
其实陈伟同一身功力已超化境,早已是百毒不侵,可也不能坐视亲近之人遭受殃及。
“竟险恶至斯?”黄药师皱眉沉吟了片刻,颇有些无奈地道:“也罢,老夫便先留在你们身边瞧瞧那些手段,尔后再做计较。”
陈伟同和程英悄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陈伟同道:“有外公在,那些宵小之徒肯定无所遁形。”
“师父您留下来,弟子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是啊是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摸进房间了。”
“可不是,到时请师父布下迷阵,外人再也休想靠近镇武司。”程英说道。
“程姑姑说的对,我一下子差点没想起来,外公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的,桃花岛上的阵法,就连同为天下五绝的欧阳锋都能挡住,区区几个江湖匪类而已,在外公的阵法面前,狗屁都算不上。”
程英莞尔道:“是的呢,我随师父学了几年,才粗通皮毛,这下好了,又能见识到师父的鬼斧神工了。”
两人在一左一右挨在黄药师身侧,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捧得黄药师眯起的眼角就没睁开过。
老人么,最怕就是让人觉得自己无用了,尤其是当他发觉到自己最是引以为傲的成就,被一个年轻的后辈轻松超越时,心里的落寞可想而知了。
“好了好了,你们不必把老夫捧上天,老夫既然答应留下,就不会随意离开。”黄药师捋着胡须笑道,“不过,老夫要先回一趟桃花岛,祭拜蓉儿她娘。”
陈伟同立刻说道:“孙儿也好久没有去看望外婆了,我陪外公一起回去。”
程英也道:“弟子也要去为师娘上一炷香。”
“都去,都去。”黄药师搂住陈伟同的肩膀,语气之中带着鲜有的宠溺。
且不提他三人扬帆海外,王安在接到陈伟同传讯之后,亲自下令格杀闻人沧海及其镖局之中的一干重犯,东海镖局就此除名。
而嘉兴城,经历过那一夜之后,城中秩序一片井然,往日里的那些英雄豪杰全都夹起了尾巴,大声喧哗尚且不敢,更遑论招摇过市了,就连街面上的青皮无赖都也都销声匿迹,百姓商户脸上也多了些许笑容。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江南武林霎时间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将必诛令当作一页废纸。
一些触犯过必诛令上那些禁令的门派组织,生怕哪天就被镇武卫找到头上,不是就地解散,就是远遁他乡。
连带着许多一贯遵纪守法的宗门世家,也纷纷开展自查自纠,唯恐底下的门人弟子触犯到了禁令而不自知。
短短不过半月,镇武卫的凶名震慑之下,江南武林的风气倏然转变,正道之光照耀武林,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但在江南之外,镇武司尚未触及到的那些地方,对抗镇武司的暗潮越发汹涌,尤以黄河以北最为激烈。
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区,都落入蒙古人的掌控之中,依照必诛令中的里通外邦之罪,整个宋朝旧地的武林门派都有嫌疑,谁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何况中原武林历来就是北强南弱,北方群雄瞧不上南方同道,以至于镇武卫的实力传言抵达黄河北岸之后,相当一部分的武林人士都对那些传言嗤之以鼻,认为是南方同道为了掩饰己方实力低下,而故意夸大其词。
在这其中,黄淮流域最大的江湖势力——黄河帮帮主萧万里公开宣称,镇武卫若敢踏过黄河,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而就在人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看镇武司如何应对挑战之时,又有一道令谕从湖心岛上发出,张贴在南宋境内半数以上的城池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