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星渊坐在一艘由残骸们制造的大气层内穿梭工具上，问着自己面前的里德。

他们在见面之后，虽然没有像是见到老朋友一样寒暄拥抱，热泪盈眶，但也没有像是敌人一样剑拔弩张，倍加提防。

里德邀请李星渊去如今这座星球的首府看看，而李星渊答应了下来，里德便呼唤来了这艘带有鲜明人类技术风格的穿梭机——借助着反重力装置，如同梭形的穿梭机可以用五马赫左右的速度穿行在大气环境当中。

里德的身体已经和之前的凯泰尔完全不同，他的身体如今是由无数残骸的身体共同组合而成的，包括凯泰尔在内，在场所有的残骸都‘融化’了，并最终聚合成了如今里德的模样。

比李星渊见过的任何残骸都更加的凸显出了‘人’这个概念，就像是一个穿着燕尾服，带着礼帽的高瘦翩翩人形，只不过在脸部的位置，所有的五官都被一个巨大的圆形视光器所替代。

“说来话长。”里德开口说话，声音如同众多声音一起交响。

李星渊回答：“那就慢慢说。”

里德沉默了一会：“您想先从什么开始听起？”

“残骸到底是什么？”

“残骸？哦，的确有某些异见者这个称呼转变后的新人类。”里德说道：“但是我们依旧是人类，这一点毫无疑问。”

“是吗？”李星渊有些指责的说道：“我可看不出来。”

“您会觉得那些用机械义肢代替了自己一部分身体的人不是人类吗？”里德平静的说道：“您的身体当中也有纳米机器的存在，难道您不会用人类来称呼自已吗？”

“这个忒修斯之船的问题我们未来有的是时间讨论，您应该还有更想知道的问题，不是吗？”

李星渊不再纠结那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因为战争。”

里德回答：“这颗星球上会周期性的出现肉体凡胎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目前是它们的静默期，大约再过一百二十年，就又到了它们活跃的时候。”

“如果有敌人，为什么不唤醒我们？”李星渊说道：“你的决定让沉睡在军舰上的所有人白白去死！”

里德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李星渊久违的感觉到了愤怒。

“兴许是因为内疚，或许是因为不在意，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我把这些记忆从我的思维当中删除了。”里德声音平静的说道：“李，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这两万年的冰冻，但对于我来说，这两万年的日日夜夜都是真实存在的记忆，我必须从这些记忆当中做出取舍才行。”

“什么样的敌人？”

李星渊强压着心头的怒气，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里德平淡的说道：“我将关于敌人的记忆全部删除了，在我的认知当中，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敌人发现，一旦我们对它们有任何的认知，都有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根本不存在那样的敌人？”

李星渊说道。

在里德思考片刻之后，那巨大的视光器上下动了动，大概是在点头。

“我近来也在思考这样的可能性。”他的双手交叉，撑住了下巴，像是在思考：“考虑到我后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我有可能不过是编造了一个骗过了自己和所有人的理由罢了。”

“你什么意思？”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无论究竟有没有敌人，我都强行转化并统治了整个星球上所有的殖民者。”里德说道，就好像是丝毫不在乎这样的话是否会引起李星渊的敌意：“您应该见过那些像是野兽一样失去理性，只知道在森林当中游荡的机仆了吧？”

李星渊盯着里德，他的灵能在穿梭机当中酝酿，像是无声的风雷聚集，只要一瞬间，李星渊就能用灵能洞穿里德。

“它们是基础的思维节点。”里德继续说道：“它们的存在便是为了维持整个网络的运行，在它们之上，便是稍微有了些自主意识，可以担任军官——当然也可以担任放牧机仆的牧羊犬的机主。”

李星渊从轮机手奥利弗的思维当中曾经得到过这方面的知识，但那断断续续，残缺不全，而里德则在把这些知识补全。

“机主再上，便是可以完全维持自己的自主意识的自由民，他们只需要约束自己辖区当中的机主与机仆上交算力，便足以维持他们在网络当中的生活。”

“网络中的生活？”李星渊紧皱着眉头：“你搭建了一个虚拟世界？”

“没错。”里德说道：“比起残酷的现实，物资匮乏的殖民地，逐渐遗落的文明——一个虚拟世界显然是更好的去处，我给它取名乌托邦，乌有之国，万有之国。”

“哪怕是以牺牲无数的同类为代价？”

“物竞天择。”里德冷漠的回答：“在虚拟世界搭建起来的初期，所有人都是自由民，除我之外，所有人分配到的内存也是平均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今天，自由民不过几千，而贵族只有七位，泥沙俱下，只有金子才能凸显出来。”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我一直都是。”里德说道：“所以才会在你出现了之后，主动让出了指挥官的岗位。并且在之后的许多年当中，一直忠实的担任你的副官。”

李星渊呵笑了一声。

“你倒是没有删除这些记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再把你的那个机皇的位置让给我坐坐？”

里德轻轻摇了摇头。

“在我的判断当中，你会毁了我用心经营的一切。”

里德话音未落，李星渊的灵能便直接拗断了他的身体，将他化为视光器的头颅扔到了一边。

“很有趣的力量。”里德的声音从那被折断的身体当中传出：“但是这依旧不足以让你在时速七马赫的一个钢铁棺材撞向大地的情况下活下来。”

“你好，李，再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还有，再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