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儿,”闻人皇后跪坐下来,与他持平,伸手为他拭去眼泪,一字一句,温柔而锥心,“待他日,你登上这个世间最高的大位,切记,要选一个母族势力庞大的皇后,你可以不爱她,但要让她知道,即便你不爱她,她也可以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好好的活下去,没有人可以威胁她的地位,不要,让她成为下一个母后,知道吗?”
他宽大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抬眸间只剩最后的挣扎:“为何……为何您说的不是,让我一心一意,好好对她呢……?”
“你若说出一心一意四个字,便已经输了。”她起身,环佩叮咚配合着衣物摩擦的簌簌声,显得那么清脆悦耳,“宸儿,母后只望你宁绝情,不专情,如此,方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他垂首,青丝如瀑,遮住了眉目,应迩微微抬首,便见他背影那么孤单那么凄凉,悲戚地让人忍不住想抱抱他,江汜心下一紧,慌忙用手肘撞了撞她,示意她赶紧跪好了,这个时候,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应迩忙垂首乖乖跪好了,不敢再妄动半分,心下的心疼却不曾消散。
跪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太苦了。
他自小便如星光莹莹,匿于太阳灼目的光华之下,一身才华和抱负,都化作入夜时给她讲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免受战乱之苦的国家和百姓,有严明细腻的律法,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繁荣城镇,更有八方来朝的威仪和自信,然后沉沉睡去,待清晨醒来,依然是那个没人注意的病弱二皇子。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集各种优秀于一体的太子时,他正在苦苦与自己的身体挣扎,每一天,都犹如一道难闯的关,每天清晨醒来看见的一束光芒都是与死神赌博赚来的时光,可除了自己,没有人……没有人去关心,更没有人去理解这个孤寂却明媚的少年。
可如今,太子故去,突然就要将一切的责任和担当全部推脱给他,不论意愿,也不管他承受得了否,一切仅以一句“命”当作了结,那他那些年里被漠然刺伤的心呢?谁又能来赔他缺失的岁月和光景?
这个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对他,公平一点?
慕想宸却缓缓自己站起身来,那道白衣华裳如谪仙般的身影,单薄而极尽瘦弱,颀长的一道影子里折射出坚韧的光来,他抬眸,敛去眸底一切的绝望和悲伤,放眼望去,竟是这些天来代行天子之责的威仪与大气:“母后今日所言,儿臣记下了。”
闻人皇后又回到明堂之上,微微一笑威仪天成,点了点头:“好,宸儿,你要记住,母后今日所言,一字一句,皆是为了你。”
他没有答话,只敛眉遮去脸上一切表情:“母后,儿臣想看看父皇。”
“随我来罢。”她复又从高台上走下来,领着他拐进守卫森严的后殿里去,屋里屋外皆有带兵持械的银甲禁卫军严密守护,屋里则由郑得喜带着几个亲信贴身伺候着,一脸的愁眉不展,见了他们母子进屋来,连忙作势要行礼,却被她冷着眉目抬手制止了,“罢了,免礼,陛下如何了?”
郑得喜脸色更是低沉,垂首摇了摇头,应迩便瞅准时机,当场往前一滚表演了一个演技尴尬的假摔,径直摔到了龙床边,乘机摸了一把脉,又抬首扫了一眼床上人的脸色,这便立马收回了手,急匆匆站起身来,抬眸间正好与郑得喜打了个照面,他一愣,这不是……
崔家的义子,小侍医林安吗?
他好端端的混进宫里来做什么?
郑得喜下意识抬眸瞥了一眼慕想宸,就见他微微眯着眼,向他摇了摇头,再看这个“假”太监,心下了然,立马飞起一脚正中应迩后膝盖,径直将人踹跪在地上:“大胆!不要命的瞎眼畜生,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撒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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