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回到魏国的老家,跪拜在老母膝下,老泪纵横。老母亲也是泣不成声,可张仪说要伺候老母亲晚年,老母亲却垂首顿足,大发雷霆,讲起张仪刚出山时的豪言壮语,拐杖一下下戳在张仪的脊梁。
老母亲泪眼婆娑,对着张仪说:“当初吾曾劝你效忠母国,可魏王无视我儿。如今天下皆传,你私通秦国偷了玉璧,看来天意如此,你此番只管去秦国吧。”张仪磕头不起,泣不成声:“孩儿不孝!”。老母命人扶起张仪,语重心长的说:“魏秦世仇,当年河西之战,你爹含冤而死,为娘知道你心里迈不过这个坎儿,可如今这世道不古,人人皆为利来,亦皆为利往,能人义士都在各国来回奔走,哪还有一家一国之念!“
于是张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终于下了决心,临别之时,老母手握一把宝剑,稳稳的悬在张仪头顶,义正词严的说了一句醍醐灌顶的话:“为娘始终相信,我儿之才,可比肩管仲李悝,但他们有一点不如我儿,“此时将宝剑点在张仪头,”我儿胸中怀的,是天下!“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斩断了张仪一缕头发。张仪泪流满面,叩拜之后接过宝剑,老母亲如释重负的坐到椅子,有些疲劳的斜靠着,但脸挂着欣慰的泪花。
张仪为老母敬一杯茶,老母亲接过茶没有喝,反而当着张仪的面倒掉了,张仪又给续,结果又倒掉。张仪想了想,恍然大悟,他也把茶水倒掉,斟满了甘甜的美酒,在母亲赞许的目光中,一饮而尽。之后,张仪犹如当年一样,意气风发的走了,跟着心的方向。
张仪来到秦国,并没有直接朝见秦公献计献策,而是走遍县乡,跟秦民同吃同住,体察民风民情,了解秦法,还寻访了大好秦川,遇到了大贤寒泉子,并受到了大贤珍贵的指点。张仪今后要走的路,在心中渐渐清晰起来。
咸阳,坐落于关中地区,雄踞黄河中游,三面环山,西高东低,对黄河下游的诸侯六国成居高临下之势。张仪经渭水一路向西,从渭河平原一路登落差在百米之的咸阳城,感受到秦国强大的压迫感。偌大的咸阳城,竟然没有外郭城,仅仅是依靠南部的秦岭,西面的陇山以及北部山系,东部凭借崤山和黄河天险,将整个关中地区囊括其中,不得不为秦国君主的大气魄所折服。
当今秦惠公雄才大略,内有公孙衍樗里疾,外有司马错魏章,看似君明贤臣,固若金汤,其实内忧已渐渐露出苗头。单说公孙衍,这大良造一职权利太大,既能参政议事,又能指挥军队。加公孙衍这些年风生水起,性情不免狂妄,简直到了藐视秦法的地步。这不,在秦国最繁华的街口,公孙衍强征土地,正在盖一座魏国风貌的酒楼——水月洞天。
张仪路过水月天门口,当真是气派非凡。心想在秦国立足,必须先扳倒公孙衍,这次他不会再忍气吞声。再坚固的城池,往往从内部瓦解,就让这酒楼好好的吧,甚至盼着它快点盖好。
张仪拜在公子赢华门下为客卿,为其出谋划策,得到了赢华的赏识,一日听赢华回来说,秦公正在为是否攻伐义渠一事为难,朝堂下争辨不休,张仪心想机会来了,就请求赢华引荐,终于在崇明殿偏殿的书房,第一次见到了秦公。
秦王宫以黑色为主,宫殿大都简约实用,往往一座十几米高的宫殿,只有一根柱子支撑,与楚王宫动不动十几根成鲜明的对比。
秦公一见张仪,也无怠慢,互相行过礼之后,两人对坐。秦公下打量着张仪,张仪泰然自若不执一言。秦公先开口:“如今天下皆知,张子假我秦国之名盗取楚国的和氏璧,张子遭六国所不齿,秦国也背了骂名,张子当作何解释。”
张仪说:“张仪不想解释,世间流言千千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明君自有判断,若君王昏庸只认道听途说,那解释也没用。”
“你如今投奔我大秦,若我留你,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秦国自孝公以来,广开门路,吸纳天下人才,可这些人背后的影子里,那个敢说手是干净的。公孙衍合五国攻秦,手不知沾了多少秦人的血,现如今还不是秦国的大良造。所以越是遭受非议,越是说明那人有能力。如今六国都以张仪所不齿,岂不正是说明他们忌惮我张仪吗?张仪从不说大话,可我敢说我一人可抵秦兵十万!”
秦公身子前倾,深深一揖:“先生何以教寡人?”
张仪问道:“听说大良造公孙衍要亲自领兵攻韩,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义渠在后方袭扰我边城,大良造觉得义渠不足为惧,执意攻韩搅得朝堂分辨不休。”
“秦公有意称王,然否?”
秦公点头:“然也!”
“称王要到周国,必先经过han国。可依张仪了解的秦国国情,不免有些疑虑。”
秦公不语。
“张仪来到秦国,得知秦法不但奖励耕种,而且低税赋,轻徭役,秦国的百姓五年不用服兵役,使得秦国精锐之师如今也不过十五万,若紧急征调几十万大军攻韩,岂不有损国本。”
“那先生是主张先收复义渠?”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练成的新军,多以步兵为主,与六国征战虽所向披靡,可义渠身居草原,都是骑兵。我步兵进,他们则散,我步兵退,他们又聚,要全部消灭必将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秦公掠过一丝不悦:“那寡人当如何是好?”
“张仪以为,要收复义渠,应拉拢之。”
秦公想了想,说道:“先生有何高见,快快说于寡人。”
“请秦公予以两城之利即可。”
秦公表情严肃,说道:“一城一池乃我大秦将士的血肉之躯一点点换来,岂可轻易送人!”
“城池只是谈判的筹码,况且这两城不是白给。义渠得两城,必会在草原荒芜之时,赶着牛羊举家搬进城中居住,城中有草有粮,这样他们就不用再抢道劫粮,大大安定了边防,而且长久下去,义渠与秦人同耕,与秦人通婚,与秦人密不可分,不知不觉中,义渠其实早已归顺秦国了。”
秦公哈哈大笑:“好!原来如此!寡人即刻命你为秦使,为寡人玉成此事如何?”
张仪义不容辞。
于是张仪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两城,换来了义渠十年不进犯秦国的盟约。义渠从此与秦国和平共处,并且还帮秦国训练出精锐的骑兵,为秦国争霸天下立了汗马功劳,这是后话。
张仪受到重用,很快就拜为卿,与秦公整夜促膝长谈。张仪旁征博引,谈论了秦国目前的形势,应当以外交为主,军事打击为辅,保证秦国百姓安于生产,还积极拉拢别国的百姓来秦国开垦荒地,并保证他们三年不征税,外民当兵获军功一概与秦民无异。
山东六国的合纵,一直是悬在秦公头顶的一把刀。张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向秦公讲述了他的应对策略,简单说就是灭赵亡韩,楚魏称臣,亲齐燕,也就是所谓的连横,张仪建议先拿魏国开刀。张仪一针见血的指出,目前魏国连年战败,军心不稳,民生疾苦,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果然柿子还是挑软的捏啊。
秦公采纳了张仪的建议,很快就制定了实施计划,虽然遭到了公孙衍的反对,可张仪据理力争,没有一丝退让,公孙衍往左,张仪就偏往右,如此这般秦公也没说什么。
一日秦公找张仪密谈。魏王约周天子与齐王共同到泰山祭天,看来齐魏要结成联盟,公孙衍要起兵讨伐,众卿也都各执一词。见朝堂之张仪沉默不语,所以私下约张仪请教。
张仪当然说不能动兵,只请一人与张仪共同出使魏国,就可打破齐魏联盟。
秦公好奇的问道:“何人?”
张仪说道:“就是魏国在秦国的质子公子繇。”
秦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军国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张仪看出秦公的疑虑,将自己的后续的想法,一步一步的都讲了出来。说起当年公孙满一人凭借卓越的口才,就让楚庄王的百万问鼎之师无功而返,张仪一人可抵秦兵十万,绝不是信口开河,秦公这次心服口服。
张仪的真诚,终于打动了秦公,于是连横之策的第一步紧锣密鼓的就此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