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都没有。
甚至连灰尘都不存在。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呆滞着。
关上门。
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嘿,你就……”
“哇啊啊啊啊!
!”
傅依惊叫出声,下意识的抱头蜷缩,呐喊:“槐诗咬他!”
影中的恶犬忽然升起,张口,扑出。然后,又好像触电一样,陷入僵直。
“你们缄默者……攻击性都这么强的么?”
沙赫仿佛早有预料那样,收起了手中笔状物品,端详着她,微微一愣:“等等,我记得你,你是梅的女儿?你怎么在这里?”
傅依反应过来,看着沙赫,还有他的胸牌,终于松了口气:
“外、外派公干。”
“那看来就是你了,跟我来。”
沙赫了然,丢过来了一个氧气面罩,还有一张胸卡:“快点,消杀就要开始了——把自己的临时工牌带好,别摘,千万记住,不准摘,明白么?”
隔着氧气面罩,那样严肃的神情令傅依微微一愣,旋即,用力点头。
跟在他的身后,推门而出。
亦步亦趋。
死寂的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回荡着脚步声。
经过的时候,有的门后面的房间却好像发出了细碎的声响,仔细听,却又听不清晰,只是令傅依的皮肤激起一片鸡皮。
感觉深入雷区。
可随着他们向前,傅依却听见了隐隐的电流声,在他们的头顶。
好像老旧的灯管闪烁一样。
背后的灯光在迅速的熄灭,一节,又一节,黑暗如潮,如同紧追着他们的脚步一样,能够感受到脖颈之上吹拂的寒意。
就好像知道傅依在想什么一样,走在前面带路的沙赫头也不回的说:“别回头,你没有许可,看到它们很麻烦的。”
“嗯?哦,哦,我知道。”
傅依僵硬了一下,用力点头,抱着箱子紧追,生怕落后一步。
来之前,没有人跟她说过工作内容,很简单,存续院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位交代工作的缄默者前辈不惜将这一条律令刻进了她的意识里。
可听着后面背后黑暗里那古怪的咀嚼声,还有宛如幼蚕啃食桑叶一般的沙沙声,却令她不断的发冷:“我……可以问问,那是什么吗?”
“你就当,免疫系统吧。”
走在前面的沙赫回答:“存续院有一部分动力来自三大封锁所牵引的现境之重。简单来说,就是拿整个现境堵在了笼子口上。
如果三大封锁出现动荡,锁松了,有些东西就会不安分。
如今现境失去平衡之后,存续院的‘应激反应’被启动了。内外已经彻底锁闭,所以开始紧急消杀。”
“……这、这些是我可以知道的吗!”傅依惊恐。
“工作内容,你要是担心,回头走之前帮你抹了就行。
目前不知道除了统辖局之外,吹笛人还留了多少炸弹,为了保证现境的安全,彻底检查完全之前,石之门的封锁也不能打开……麻烦的事情太多了,大家都在忙着各自楼层的事情,结果把跑腿的活儿都塞给我。”
沙赫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灯光之下,氧气面罩映照着一片舞动的黑暗,有什么诡异的轮廓从傅依的倒影之后一闪而逝。
他问:“最后确认一遍,东西带着吗?”
傅依用力点头,双手举起了手中的箱子,递给他。
“别给我,我也不会用。”
沙赫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地图一样的东西,随意的折叠了两下之后,傅依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宛若电梯抵达。
缓缓开启,露出了温馨的暖光。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骤然从她身后的黑暗里升起,宛若垂死的野兽那样,在巨响之中,震荡传来。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冲撞着囚笼。
令她再不敢犹豫,埋头‘冲’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关闭之后,许久,才终于松了口气。即便她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一份安全感究竟有多么的虚幻和飘渺。
“放心,底层是设备和维护区域,没有什么大件存放和封锁,也不需要你去大战小怪兽,那是尼芬海姆的工作范围。”
沙赫按下了电梯表盘上唯一的那个按钮,在无止境的下沉感中,人的感知却仿佛被迷失和麻痹一样,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坠落还是上升。
他从电梯内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注射枪,在傅依反应过来之前,对准她的脖子,冷不丁一下。
宛若寒泉一般的冷意便从灵魂中扩散开来,令她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却感觉原本迟钝和昏聩的意识终于渐渐清醒。
“好了,认知疫苗和模因防护已经注射完毕,接下来我来进行这一次工作内容的简报。”
沙赫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平板:“目前第二封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出现严重的内部冲突和混乱,你可以理解为系统死机,总之,什么指令都输入不进去,内部什么指令也都转不起来,卡得透彻。
为了维持存续院的稳定,咱们俩必须在收容系统彻底失控之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次外侧的手动重启,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作为存续院的管理人之一,会执行主要的工作。而你将作为缄默者的代理者,行使白银之海的权限,对存续院的操作进行授权……嗯,箱子现在你可以打开了,密码是0000.”
“这么随意吗!”
在呆滞之中,傅依忍不住下意识的吐槽。依言打开箱子的时候,就更加的不可思议。
就真那么开了。
实际上,在这之前,密码盘就已经被拨动到了这里,只不过她根本没有尝试过而已。
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自意识之中就被删除了这样的可能。
箱子里只有一份文件。
空白的身份表。
可就在她伸手拿起来的瞬间,她所有的讯息,包括性别年龄乃至履历乃至工作证上的照片,都已经全部出现在了上面。
临时权限授予证明】
填写完毕。
再紧接着,一个大红印章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签字之上。
轻飘飘的文件像是泡影一样,消散在她的手中。
可取而代之的,是充斥耳边的恐怖巨响——宛如万丈海潮起落,无以计数的意念、思想和灵魂彼此碰撞,数之不尽的暗流自深海之中奔涌。
乃至,近在迟尺的无穷呐喊和悲鸣!
缄默者的灵魂如镜,映照出白银之海中的滚滚浊流,波涛汹涌!
令傅依的眼睛瞬间猩红,几乎站不稳,跌倒在地。自氧气面罩里,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能够感受得到,那无数潮起潮落的悲怆和绝望,不断的蹂躏着她的意识,几乎要将她瞬间同化。
感受到此刻白银之海,傅依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感觉肺腑瞬间收缩成了一团,如此冰冷:“下意识的抓住了沙赫的胳膊:“战场!战场……战场上究竟出什么事情了?状况呢?我……”
“不知道。”
沙赫怜悯的垂眸,看着她,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我也不知道槐诗怎么样,所以,我没办法回答你,也无从保证。”
未曾将漆黑的日轮和异变,吐露分毫。
“不必害怕,因为害怕不会有用。不必担心,担心也于事无补。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每个人都做好。
这样的话,其他的事情,有其他人去解决。
这就是想要在存续院的工作里保持健康心态的诀窍,傅。”
在电梯的下落之中,他缓缓的说道:“如果你只是梅的女儿,我可以允许你在我的实验室安全区里休息,不管是流眼泪还是睡大觉,零食管够。
可你是缄默者的代表,你必须得学会习惯,并且,在那之前,先将自己的工作做好。
现在,回答我,还站得起来么?”
“我……我能。”
傅依咬着牙,扶着墙壁,缓缓的撑起身体,深呼吸,努力的屏蔽着来自白银之海的哀鸣,鼓起勇气。
“很好,然后,第二个问题……”
沙赫看着她的眼童,满意的点头,忽然问:“会开枪么?”
“啊?”
傅依微微一怔。
然后,沙赫便伸手,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古怪金属结构拼凑而成的机械,抛过来。像是霰弹枪,又如同某种诡异的法杖,结构不明,原理不明,效果也不明。
入手沉重又冰冷。
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便只有它的创造者寄托在上面的‘心愿’。
仿佛工于心计的寻求着某种彻底且环保的毁灭方式一般。
如此的,恶意狰狞!
“这、这什么啊!”她的声音克制不住的发抖。
“拖把,或者扫帚,或者洗洁精,你随便怎么叫都没问题。”
沙赫微笑,看向电梯门外的方向:“你去过地下室么?就那种阴暗逼仄的角落里,时间久了没人清理,就会有一些‘小老鼠’和‘小虫子’到处筑巢……
遇到这种状况,作为清洁工,就不能害怕和惊慌。”
他说:“只要温柔的把它们赶走就好。”
卡擦一声,清脆的声音。
沙赫的手中那一把‘清洁工具’发出一声脆响,最上面的阀门被拧转到了极限,重重电弧自结构之间跳跃闪烁。
耀眼的猩红从内部缓缓升起,如此刺眼。
就在渐渐停止下沉的电梯之外,好像有尖锐的抓挠声和碰撞声响起,混乱的蠕动声,脚步声,迅速的靠近。
带着诡异的嘶鸣。
电梯内,灯光闪烁着,照亮了沙赫的笑容。
好像公园里抄起锤子玩打地鼠的小孩儿一样,满怀着期待。
“——我跟你说,可刺激了!”
叮
电梯门开启。
滚滚而来的无边黑暗里,数之不尽的诡异轮廓蠕动着,渐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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