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倒卷。
现在,火中的英雄抬起头,向着远方覆盖天地的黑潮,伸出手。
瞬间,贯彻天地之间的火柱消散,那浩荡的烈焰随着他的意志,化为暴雨降下,将一切再度点燃。
而在他的手中,那一柄平平无奇的铜棍,便开始了无止境的延伸。
向着正前方,轰鸣而来的盖亚残躯,腐烂的统治者。
劈落!
可在万丈光焰蔓延而过,无数剥落的铜锈之后,便显露出宛如游龙一般的字迹定海神珍铁!
足以钉住整个海洋的恐怖力量于此爆发!
统治者怒吼。
头颅乃至躯壳,竟然被这一棍给彻底击溃。
在从腐尸中诞生以来,她竟然第一次的,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堪比神明的伟力前方!
“来,老婶儿!”
化为巨人的大圣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光焰之中的面孔似是狞笑:“别着急,咱俩好好的,唠会嗑”
紧接着,头槌。
轰!
无止境的破坏力,从冲击之中迸发,迅速的扩散,向着黑暗。
数不尽的怪物打不到他,甚至就连在甲胄之上留下一道划痕都做不到。
当那不败的英雄屹立在现境的前方,便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地狱拒之门外!
万神殿的神迹刻印再度降下。
连同着燃烧的太阳历石,与残缺的神之车轮一起,绽放烈光,洒下毁灭和反击的火焰。在这接连不断的反击之下,原本崩溃的阵线,竟然再一次的,稳住了阵脚?
“绝境之中竟然还有如此英才,着实令人惊喜。”
大君赞叹着,微微摇头,仿佛怜悯:
“可惜,为时已晚。”
如今的毁灭,已经太迟。
因为就在棋盘上,漆黑的色彩早已经开始扩散。
就像是雨后的霉菌一样,重重叠叠。
来自深渊的畸变已经降临在了死去的世界之中,深入骨髓
当统治者再度嘶鸣时,腐败的躯壳中就升腾起一阵阵漆黑的烟雾,笼罩一切,扎根在大地之下,天穹之上,笼罩万物。
将那些斗争的光芒渐渐遮蔽,覆盖了一切。
还有更多的深渊之潮,源源不断的从腐烂的身躯中扩散。
她在渐渐分裂
溶解!
“他妈的,烦不烦!”
大圣咆哮,焰流涌动,自金眸中喷出,切裂了腐烂统治者的身躯,紧接着,定海神针劈下,将那一颗蠕动的头颅彻底打爆!
只可惜,所响起的却不只是哀鸣,还有井喷而出的地狱沉淀。
一味的忍受着来自现境的围攻,那一具缝合怪竟然除了本能的侵染之外,毫不反抗,只是不断的畸变,重生,将自我的深渊之血扩散向整个世界。
然后,拉扯整个碎片的深度,向着地狱演变!
地狱沉淀、焚风、无名火,无数深度之下的诡异景象从大地之上浮现。
而在这迅速地狱化的恐怖景象里,只有弄臣们在风中大笑,欢喜赞叹,送上了来自吹笛人的恩赐。
“汝将孕育万物,汝将生养众多,天上的鸟,海中的鱼,奔走的兽类也要归你统辖从此之后,便是混沌之母!”
现在,地狱降临!
哪怕还有反抗的火光存留,可黑暗,已经彻底吞没了整个世界。
死寂的殿堂里,只剩下了遗憾的叹息声。
来自王座之上。
“看起来赌局就要结束了,我的朋友。”
大君轻叹:“实在是一场精彩的对决,你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
可哪怕将胜负建立在汝等的骗术之上,但从一开始,我们彼此的力量就不曾等同如今,你还有什么牌能拿出来逆转乾坤呢?”
轮椅上的外交官没有说话。
寂静。
早已经,难以呼吸
晦暗的气息从那一具苍老的身躯中浮现,如有实质的漆黑缠绕在他的面孔之上,渐渐猩红的眼瞳颤动着。
凝固已至!
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不论是存续院的手术,还是各大谱系的宝物,竟然都在接连不断的消散,难以起效。
当艾萨克的长袖之下,手腕微微扭转,便听见了王座上的冷哼。
“自欺欺人的把戏,也该够了。”
啪!
低沉的雷鸣里,艾萨克的口鼻中流下了猩红的鲜血。
在成为柯罗诺斯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轴中的暗流是如此的狂暴,竟然险些将他的灵魂撕裂。
就在他的面前,庞大的棋盘已经彻底的化作了漆黑。
挣脱了彩虹桥的链接,向着黑暗的深渊,一寸寸的坠落。
而随着碎片内深度变化,更多崩裂的声音,从现境周围响起在统辖局内扩散的警报声里,无数边境彼此之间的繁复衔接,开始了迅速的瓦解和崩溃。
现境防御阵线,开始消亡!
数之不尽的巨大缝隙渐渐裸露,生长,海量的碎片从边境的衔接之间脱落,坠向了深渊,就化为了一道道耀眼的虹光直到最后,被深度之下的领域,彻底吞没。
赌局终于迎来终结的瞬间。
最后的结算,开始了!
而就在深度迅速暴涨的碎片内,万神殿的最底层。
一间空无一人的仓库中,两座培养仓之上亮起了一盏盏指示灯,照亮了里面两张封冻了漫长时光的面孔。
眼瞳,微微的眨动。
致命的标本正在解冻,只差最后的命令。
衰变序列一触即发。
可存续院内,院长却依旧一动不动,搭在触发器上的手指就像是冻结了一样,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屏幕上浮现的无数数据,寻找着任何一丝转机的存在
或者,在终结之前,确认最后的时机。
触发器上的手指下压了一分
“醒醒!”
耳边仿佛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有人摇动着他的肩膀,轻柔呼唤:“马库斯,醒醒!”
他说,“别再睡啦。”
在昏沉中,苍老的外交官再度抬起眼睛。
像是醒来。
空洞的视线掠过了眼前的一切。
并没有在乎那些不值一提的纷争、危局、深渊和地狱,看向远方,就好像能看到不存在与这里的人影一样。
看到那些熟悉的笑脸。
温柔的阳光之下,他们重新相聚在古树之下,彼此欢笑着。
一如往年。
“我这是在哪里?”
马库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幻象,伸手,想要触碰他们的面孔,可那些面孔如同泡影一样,一触及碎。
如此遥远。
只有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当然是在你所选择的地方啊,马库斯。”
有人在耳边说:“在你不愿意醒来的梦里。”
有崩裂的声音响起,从天空和大地之间,令那些面孔渐渐模糊,一切仿佛都在飞快的消散。
昔日的一切,渐渐不见。
连同那些回忆一起
“别发呆啦,马库斯。”
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后退了一步,冲着他笑了笑:“你还有事情要做呢”
他说:“梦要结束了,你该离开了。”
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微笑着挥手,转身离去。
“等等,等一下!”
马库斯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起身,嘶哑的恳请:“不要走,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们说!”
可那些身影就那样,从他的身旁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道别。
渐渐远去。
消失在阳光里。
他已经追之不及。
“等等我啊。”
他推动着轮椅,蹩脚的跟在后面,狼狈的追逐:“请你们,等等我”
可是却无人回头。
直到最后,破碎的道路上,只剩下喘息的老人,再看不见他们的背影。
泪流满面。
嘶哑的呐喊。
美好的旧时光啊,请你停一停。
为何要留我一人在这里
如此孤独。
那一瞬间,他闭上眼睛,绝望的嘶鸣从灵魂的最深处响起,将这个徘徊了数十年的梦境撕裂。
最后的阳光,消失无踪。
黑暗泉涌。
自老人的躯壳之中。
随着他的悲鸣一齐,爆发!
深渊鸣动!
无数地狱在突如其来的潮汐之中动荡着,焕发出高亢的轰鸣,宛如肃冷的钟声宣告!
向着现境、边境、乃至一切地狱。
昭示统治者的诞生。
就在大君期盼的注视之中,在隔绝一切的无穷黑暗里,只有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浮现,缓缓从马库斯的面前抬起,捧起由深渊所降下的庄严冠冕。
以这现境和地狱的赌局为牺牲和奉献,成就无与伦比的灾厄伟业。向着凝固的灵魂,慷慨的授下了地狱的精髓和威权!
只差一寸。
而这一寸却遥远的像是天渊!
当马库斯再度抬起面孔的瞬间,捧着王冠的血手,停滞在半空之中。
被老人死死的握紧。
连带着,现境防御阵线的坍塌和盖亚碎片的陨落,都戛然而止。
一切都仿佛迎来了冻结。
“我拒绝!”
那个孤独的老人眼前的深渊怒吼:“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哪怕是梦已经醒了,也无所谓。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只要我还在,他们就还在。
不,只要还有人踏着我们所开辟的路向前,那么,我们的故事就还没结束
不论是谁,都不能否定他们牺牲的价值,不论是谁,都不能玷污他们所留下的荣誉!不论是谁,都休想夺走我的灵魂!
哪怕是深渊也不可以!
如是,不自量力的,抗拒着近在咫尺的结局。
向着擅自落下帷幕的舞台,发起反击。
令一切都戛然而止。
遵照赌局的约定倘若盖亚归于地狱,那么,马库斯便要归于地狱。可倘若,马库斯的灵魂对此表示拒绝呢?
天平之上的筹码竟然擅自的,阻挡在结果的前面。
宛如螳臂当车一样,不惜牺牲所有,换取短暂的时间。
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瞬!
“赌局已经结束了,马库斯。”
大君怜悯宣告:“你的反抗诚然珍贵,但已经毫无意义,尘埃落定,你终将归于深渊。”
“不,赌局还在。”
在血冠之下,老人凝视着被自己阻挡的结果,露出嘲弄的笑容:“所以,规则还在!”
那一刻,在他身后,艾萨克无声的叹息。
闭上了眼睛。
柯罗诺斯的圣痕再次运转,涌动的神性焚烧灵魂,再度冲破了时间轴之上的无数汹涌暗流。
再无任何犹豫,运转!
粘稠的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渗出,缓缓滴落,染红了他手中的最后一张卡牌
卡面之上,曾经所有的图案尽数退去,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那是赌局开始之前,最后的一天。
艾萨克忽然收到了罗素的消息。
一次在存续院之外的会面,老时间,老地方。
对于校长心中的不安,他早已经有所了解,甚至,他自身的不安还在那之上,尤其是在知道了部分存续院的计划之后。但会面的时候,罗素却根本没有问起任何他所知的事情,甚至没有查探任何的情报,一切对话都未曾涉及机密。
只有一条来自天国谱系的命令交给他。
优先级甚至在存续院和统辖局之上,一旦其他的计划和罗素的命令相悖,那么就无条件以罗素的命令为准。
在暗淡的灯光下,罗素告诉他:
“不论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你都绝对不可以用尽槐诗的卡牌!”
“我知道。”
艾萨克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予以遵从。
甚至没有问原因,只是坚决执行。
其实,哪怕是罗素不说,他也会这么做。
槐诗作为天国谱系的重要传承者和下一代板上钉钉的谱系之主,可以说是理想国复兴的希望和所有人的未来。
哪怕是孤注一掷的赌局,也必须留下一点点翻盘的血本。
怎么能够如此的将他断送在这一场斗争之中。
可对于他坚决的态度,罗素却露出了某种近乎嘲弄的笑容。
“不,你不明白。”
天国的洛基端着酒杯,仿佛走神了一样,许久,才轻声说:“你认为,你要为天国谱系留下最后的希望。
但希望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希望是有意义的,是存在价值的,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我相信槐诗的才能。”艾萨克不假思索的回答。
“啊,这一点我们很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罗素摇头:“我要说的,是另外的事情你以为赌博是什么呢,艾萨克?”
不等他回答,罗素便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赌博,就是骗局骗术师们的斗技场。大家勾心斗角的摸索对方的底牌,读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寻觅每一个阴谋的气息
甚至,有时候早在赌博开始之前,胜负就已经确定了。
所以,智者才不会去赌博。
因为赌博就代表着情况失控之后还怀有翻盘的侥幸,将一切寄托在概率的软弱内心,以及穷途末路、弹尽粮绝之后的无可奈何。”
在寂静里,罗素仰头,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忽然笑了起来:“可笑的是,有的时候,我们却又必须要去赌。
否则的话,就连机会都没有了”
艾萨克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直到罗素最后发出声音:“艾萨克,我将命令交给你,是因为这是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也是唯有槐诗才能做到的事情。”
“把准备好的卡组删掉吧。”
他说,“倘若要赌的话,那便不能寄望于过去的荣誉和积累”
“这一次,我们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