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长城之上。

凉风萧瑟，落日渐入浮云，晕出红霞满天。

似血的残阳，散出最后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瘦长，映在黄土筑就的女墙上。

影子的主人正在交谈，一位是将军，一位是公子。

那将军交领右衽，衣长及膝，身披黑色重甲，腰悬四尺长剑，侧面朝着公子说话：“残阳，犹有余光，然而世间万物却更期待着明日的晨曦，因为它更加温暖、更加明亮。”

那公子长身玉立，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发丝随风轻扬，轻轻摇头，说：“只愿这轮夕阳，长存于天地间，再照世间百年。”

蒙恬，扶苏，分别是他们的名字。

蒙恬剑眉微动，手按剑柄，朗声说道：“落日入河，朝阳出海，本是天地之间的正道，公子又何必过于留恋黄昏的风景呢？”

扶苏长叹一声，转过俊美的面容，感伤地说道：“夕阳静美，可惜时光易逝，转眼间物换星移，已到此地两年了，也不知陛下是否安好？”

蒙恬听到这话，一拍城垛，嗔怒道：“公子监军两载，屡次去信问候，都石沉大海，一定是赵高那厮耍手段，匿藏不报！”

扶苏抬手，示意他冷静，自己遥望南方不语，许久才说：“陛下恐怕是还没有原谅儿臣。”

蒙恬数次张口欲言，又憋了回去，只得安慰道：“公子不要多想，陛下或许是想磨砺你。毕竟秦人尚武，公子乃是未来的大秦之主，怎能不学些治军方略呢？”

扶苏怅然若失，摇摇头说：“大秦之主？此位能者居之。只要天下太平，黔首安居，我愿为贤君驱使。”

蒙恬实在憋不住了，激动地说道：“公子高风亮节，末将佩服。只是现如今，胡亥公子常伴陛下身边，赵高又善阿谀钻营，末将担心二人沆瀣一气，做那窃国大盗！不如末将送公子回咸阳？”

扶苏微皱眉头，严肃地说道：“将军慎言。胡亥贪玩好色不假，却是个没心机的小子，定不会做那悖逆不义之事。至于中车府令赵高，我也曾多次谏言规劝陛下注意此人言行，可惜都没被采纳。”

蒙恬知道扶苏作为兄长，讲究兄友弟恭，对弟弟们都很爱护，就连胡亥这样的不肖之徒，都不忍心斥责。

扶苏仁孝，蒙恬对他极为信服，可是心底里常常替他感到忧虑，因为始皇帝宠信方士，喜食丹药，加上常年累月的政事操劳，已经患有不治之症。

赵高蠢蠢欲动，胡亥心智愚钝，一旦被蛊惑，天下分崩离析的日子就会不远了，这是蒙恬埋藏在心底的忧虑。

近年来，巡游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始皇帝与咸阳、与扶苏的联系却越来越少。不久前，在赵高的怂恿下，始皇帝派蒙毅祷告山川、替自己祈福，更加重了蒙恬的担忧。

蒙氏素来忠毅，蒙恬也不例外，但为了天下苍生、国运昌隆计较，他绝不愚忠。

既然劝说不动扶苏，蒙恬没有再劝，面对着山川大地，郑重地说道：“北境三十万将士，誓与公子共进退。”

扶苏愕然，语塞良久，终是感叹一声，望着夕阳散尽最后一抹余光。

会稽山间，峰峦叠嶂，连月光都被遮掩，真正的黑夜来临了。

芸蔷站在车厢内，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车外人来人往，为掩埋己方和敌人的尸首，忙碌个不停。

此刻的她，思绪万千，既为为死去的人哀叹，也为自己的命运戚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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