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鱼符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遥远的名字:
刘文静。
最后的回忆,随着一声“德仁”,涌入了王晊的脑海。
那是武德二年的清明时节。
本该在朝堂议事的老王珪,行色匆匆的赶回了府邸。
“德仁呢?!快把德仁叫到我的书房来!”
下人不知老爷何故如此焦急,但还是将一个年纪轻轻的英俊少年带到了书房的门口。
“老师何事如此急迫?”年轻的后生问道。
“把门关。”王珪手托额头,似乎有话藏在心口,不知如何对那少年言讲。
少年将房门轻轻合。他刚来到王珪身边求学不足一个月,但是凭借聪慧的头脑,十分得王珪的喜爱,老王珪甚至提出要将自己视若己出的侄女嫁与其为妻。
而此刻,聪慧的少年也不禁受到老王珪的感染,眉头紧蹙起来。
“德仁,坐吧。”老王珪习惯性的点了点书案,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昨天傍晚,你的伯父刘文起书,告发你父亲谋反。”
少年闻言,如同石像一般愣在了当场。
“伯父……告发家父……谋反?!”少年瞪大了眼睛:“老师,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家父是太原起兵的首倡之人,天下谁谋反他也不可能谋反啊!”
老王珪断喝道:“你听老夫说!”
少年止住了哀求,安静了下来。
“本来老夫也想着,此事当有误会,可是你可知道天子派去主审令尊的是谁吗?”
“是谁?”少年瞪大了眼睛问。
“是裴寂和萧瑀!”老王珪无力道:“令尊与裴寂不和,满朝皆知。天子派裴寂去主审你父亲,摆明了是要置你父亲于死地,置你刘家于死地。”
“不会的,不会的。我父亲是太原起兵的首倡之人,老师你忘了吗,去年天子还曾授予家父恕二死的铁券啊!对,铁券!我家有免死的铁券!”
少年起身要走,老王珪又是一声断喝:“站住!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我要去举着铁券去秦王府,让秦王去救父亲。家父是秦王长史,他若是坐实了谋反之罪,那秦王怎能逃得了干系?他一定会救家父的!”
“你傻啊!这个时候,秦王他敢说话吗?”老王珪疲惫说道:“其实秦王已经替你父亲求了情,只不过老夫听说,那道奏疏被长孙无忌拦了,没有递去。”
少年大喊:“什么?!长孙无忌?家父平日待他不薄,事到临头为何此人如此小人行径?!”
“哎,你也不要怪他。令尊与裴寂之争本是私人恩怨,最多是政争,连党争都谈不。可是天子却突然出手,关键就是你父亲这个从龙之臣,和秦王走得太近了。长孙无忌也是不得不先保护秦王啊。”
“可恨啊!”
少年咬紧了牙关,恨得以拳捶地。“我早知大伯性子狭隘,眼红我父亲位高权重,可是从来没想过,他会帮着外人!”
“休要提你伯父了。你父亲被抓走没有半日,你们伯父和你刘家下下近百口,全都被禁军带走了。还有你的两个哥哥,树义和树艺,也全都被下了狱。”
“庆幸的是,裴寂和萧瑀不知道我刘王两家是世交,故而没有来查。可是时间长了,让人知道我王家有个刘树德,早晚你也逃不脱。”
“逃不脱就逃不脱!父兄蒙难,难道我要苟活吗!”少年眼角已经流出了泪水。
“德仁,你可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名吗?那是死罪!任你有几张铁券,天子要杀你,能逃得脱,能挡得住?”王珪长叹一声:“裴寂素来外宽内忌,此次他定会杀了你父亲立威。而天子又对令尊鼓动秦王夺权而不满,只怕不光是你父亲一人,连同你伯父,你兄长,你刘家全族,这次都是难逃一死的塌天大祸啊。”
少年青筋暴起,咬紧的牙关已经将嘴唇挤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听老夫一句,为刘家留个后吧。”老王珪闭了眼睛道。“老夫族内有一旁支,近日新死了一个侄儿,名叫王晊,字书臣。以后你就以此为名,留在老夫身边吧。”
老王珪慈祥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天子年近花甲,太子有宽仁之风。他日登基,老夫表为你刘氏一族翻案。太子定会念在令尊的首倡之功,光复你刘氏的。那时,你再返回本姓,也不失了令尊刘文静的威名。”
“”老师!树德……树德不能眼睁睁看着刘家败了啊!”少年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扑进了老师的怀里。
“孩子,忍不住也得忍啊。”老王珪轻轻拍着少年的背。
“以后,这长安,这天地间,就再没有刘文静之子刘树德了,只有我王珪的侄儿,王书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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