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卫星睡着睡着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西厢烟霞色的窗帘这会儿还是黑漆漆的,窗外一点光都没有。
这是在老袁家后妈手底下过活了那么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每天天不亮,她就要起来给家里养的鸡和猪准备食料。
现在家里除了那一窝肥猫以外什么都没有养,也没有人在后面挥舞着火钳逼她干活,可她每天都还是会在这个点醒来。
她从不敢贪恋被窝里面的温暖,因为在家时早上的活计多,略一迟疑就是一顿暴打。
她很快穿好衣服。衣服是小东家从家里拿来的。
说是旧衣服,但是对她来说,这辈子都没穿过这样的好衣裳。
要不是姑婆做主把她染满血的旧衣服扔了,她恐怕还会天天盯着那件破袄子穿,因为习惯了只有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换新衣裳。
然后她拿起一把梳子摸黑梳头。她的头发也被小东家剪短了。说是营养不够发梢都分叉,必须剪掉,她原本及腰的辫子,现在只到肩膀。
小东家拿来的那一碗用来洗头发的糊糊实在太香了。
这两天她养成了一个毛病,没事就把自己的辫梢放在鼻子下面嗅,被姑婆骂了好几次小家子气。
西厢的门是新做的,推开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小心关好门跑到院子里。
外面静悄悄的,厨房里是冷锅冷灶,她赶紧把火生起来,先把大家早上洗漱用的热水烧出来灌到暖瓶里。
早饭的材料是昨晚阿福爷爷分好的,馒头,鸡蛋,大米粥配泡菜……
她按部就班地把早饭烧好,孩子们就陆陆续续起来了。
吃完早饭收拾完碗筷,木匠师傅们也快来了。
大李师傅的徒弟小金总是不分场合就跟袁卫星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她一点也不喜欢和这样轻浮的人打交道。
于是她趁他们还没来,先拿起特大号的菜篮子和钱包出门去买菜,
关门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小广智眼巴巴地看着她,“星星姐姐,我帮你提篮子,你带我去买菜好不好?”
明明篮子比这娃娃的大腿还高。把他整个人装篮子里都有富余,他提篮子还是篮子提他?
但是,这个孩子特别会说话,带他去买菜,肯定能便宜不少。袁卫星也喜欢他陪着,热闹。于是点点头允许他跟着走。
巷子口站着个人,晨光熹微中,一身笔挺的民兵制服和背上闪着寒光的武器看着叫人很有安全感。
为什么民兵要在这里站岗?站岗为什么还要抽烟?
袁卫星不太明白。她只是小心抓紧广智的手,尽量拉住他靠边走。
因为以这个小家伙跳脱的性子,完全做得出来去摸人家武器的傻事。
广智也看见了巷子口那个站得笔挺的身影。
他跟星星姐姐出来买菜,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遇见那个人。
前几天他跟着大伙一起去后勤部大澡堂子洗澡的时候,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在浴池子边上的大镜子前面,那人刮掉了自己满脸的大胡子,露出一张和他记忆中的爸爸几乎一摸一样的脸。
那人也从镜子里看见了他,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惊疑和狂喜。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再抬起头又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扑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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