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慵城,羡月酒肆。
夕阳西下,残焰透过窗棂打在墙角的酒桌上,泛着油亮的微红。
红而不腻,如美人脸。
柳慕花望着对面一身缟素的南屏燕,半晌无语。
两人都静静地坐着,四目相接,非喜非忧。
街上无人,天地间一片静谧。
柳慕花突然忘记了喝酒。
向来,他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对着月光,对着夕阳,对着一匹瘦马。
月不解饮,夕阳难领盛情,瘦马往往定定地站着,不搭不睬。
他依然会喝,不过不会喝得一塌糊涂。
他的酒量很大,千杯不醉,却也懂得适可而止。
使人迷醉的,往往是人而不是酒。
今天,他却改变了这个豪饮的习惯。
他宁愿改变一世。
为了眼前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也不想思索。
这女人他刚见了一面,已心生波澜。
那是一种令胸腔跳动的感觉,他从未有过,从未想过,从未领略过。
难道他对这女人动了情?可接下来该如何办呢?
也许应该听听娘亲的意见,他想。
他做任何事情,都是随顺母亲的意愿。
但他的母亲走了,那是去年隆冬,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
雪片飘飞,寒风凄厉,她孤独地离开,没有告诉他,也没有一丝征兆。
羡月酒肆,从此桌椅蒙灰,无人问津。
好在酒窖里还存有上千斤酒。
酒烈香浓,这够他喝一世。
无论是畅快还是怅然。
今天,他望着这个素衣女人,那酒已激不起他丝毫兴趣。
或者说,今天他为了这个女人,可以暂时不喝酒。
如果这女人垂青于他的话,他可能会一辈子不喝酒。
这是一见钟情,还是——
他懒得去想了,他瞬间只想与这女人厮守一世。
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绪,不只是心动,更是一种责任感。
一种想要保护她的人类原始的冲动。
他细细地、愣愣地望着她,像在远远欣赏夏日池塘里的一朵荷花。
只可远观,无法亲近。
可她又离他如此得近,他可以嗅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芬芳,就像他在春日里去嗅桃花一样。
花香入鼻,往往令人神爽。
他也喜欢采些桃花撒入酒里,轻抿春日的风光。
有人说他是浪子,有人说他浅薄,他不在意,他觉得那是一种嫉妒。
嫉妒我的人多了,他们或许为生计奔忙,或许为名利苟且,难得有我这样的清闲。
他常常这样想。
荷花粉面绿裙,也许她的衣服稍微挂点颜色,会更令人迷醉。
但素也有素的美,素会令人生怜,怜后令人生爱。
他觉得,对面的素人比花美,只是有些凄楚,因她腮上挂着一滴泪珠。
那泪珠儿滑了半晌,终于还是掉落桌下。
良久,柳慕花轻声道:“不知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沉寂被打破,在柳慕花看来,这个女人的归宿是他最感兴趣的。
他在情感上一向被动,总是喜欢先征求对方的意见,若这女子不搭不理,他便也觉得无趣,会立刻消匿不见。
另外,他也想知道这女人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去路,若她对他有所依赖,他也许会摒弃孤独,变得强大而包容。
女人会慰藉他的身心,也会令他改变,他忽然间很期待和这女人接下来的对话。
南屏燕盈水的双眸陡亮,红唇微咬,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害死我娘的纨绔!”
在遭逢亲人被害时,这女人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恨”字。
柳慕花可以理解,可如何解决问题,还要看自己的能力。
柳慕花不想在这个时候安慰她,稍微不注意就会让她很反感。
他是一个敏感到极致的人,他觉得南屏燕也不逊于自己。
这是另一种层面的惺惺相惜,也许换个话题会让二人更自在一些。
柳慕花慢慢道:“然后呢?”
他说得很轻,仿佛很怕再次震落荷叶上的露珠一般。
可他接下来就后悔了。
南屏燕面上的泪珠缓缓滑落:“然后我就出家!”
“出家”二字,由心而发,仿佛酝酿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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