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回事?”吕瓒尚未喘过来气就开口问道。
曾懋林不想坏事,所以先开口为邬阑解释了几句,三两句便讲清楚事情经过,但有心人还是听得出来,他明显在偏向这个肇事者。
邬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自然有眼色,他话音刚落就向前迈出一步,双手合于胸前,深鞠躬一揖到底,嘴里还满怀歉意的说道:
“都是学生好心办坏事,本来是想着人不多时让他们来,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结果……哎,可能因为书质量太好了,所以太重,老师你瞧,这都快汗驴充栋了。”
曾懋林听了这话都差点没绷住,这哪是道歉?明明就是往自己脸贴金!
吕瓒心里其实是很想骂人的,还汗驴充栋?你倒会运用典故!
“你们跟我来,”他只简单说了几个字,然后就转身向回走。
司业见状,连忙前驱散还围在一处的其他学生,又让各堂先生将自堂的学生都带回去复课,然后自己也跟着回了后边。
邬阑只得跟在祭酒后面,往敬一亭方向走去,还有曾懋林一起。
进了祭酒厢房,吕瓒又回到其座位坐下,也没继续说话,倒把他两人晾在一边。
邬阑也不好再开口,只用眼神看看座那位,再看看同样站着的老师,就这么反复逡巡。反观曾懋林却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显得从容不迫。
时间一点点流逝,静谧的厢房里,只有座那位翻看纸张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他在故意为之!邬阑心里想着,对待犯错之人,都要先施以精神威压,这都是位者的一贯伎俩。
许久,吕瓒才缓缓开口,而且因久不说话,声音还有那么一丝沙哑:“书值之等差,视其本、视其利、视其纸、视其装、视其刷,本视其钞刻,印视其讹正,刻视其精细,纸视其美恶,装视其工拙,印视其初终,缓急视其时、又视其用,远近视其代、又视其方,合此七者,方是天下书值之等定……”
邬阑听得云里雾里,这位老先生说的啥?在说书的质量?
还没回味过来,又听吕瓒继续:“以吴、越、闽三地书值来比,其值重,吴为最,其值轻,越为最,闽次之。”
哦……是说哪里的书最贵最好,哪里的最便宜质量最差,邬阑渐渐品出话里的意思……
“然北方书值较南方之昂贵,每一当吴中二,又每一当越中三……”
豪嘛!最贵还是北京!但这老先生说话也太拐弯抹角了。
“呃……学生仅仅是想尽一份绵力而已,除此别无他意。至于花销嘛,因为与建阳书局少当家乃合作做生意,书得来容易,所以捐出一些对学生也无甚影响。”
“是吗?”
“当然!学生就是听说南监的每个堂里都有大柜贮藏书籍,反而咱们北监书籍寥寥,更别说每堂都置一个书柜了,就觉得很不公平。刚才又听祭酒您说北京的书籍本来就比南边的贵,这就让学生更加坚定认为今天的举动是有意义的,若是说因此而违反了学规那……学生也甘愿受罚!”
吕瓒半天不说话,曾懋林见状,心里拿捏着他的态度,适时出言说道:“邬阑确实违反学规在先,只是……弟子倒觉得情有可原,而且她说的也是实情,所以还望尊师酌情考虑。”
吕瓒微垂双目,似乎注意力在案头摆着的那卷纸张。许久才又道:“既如此……这次老夫可以不追究,但若再有违犯之事,那就只有请阑司珍去绳愆厅解决了。”
“不敢不敢,绝不会再有下次!”邬阑心想,豪嘛,这简直拿自己生命在挑战校规。
邬阑幸运的离开祭酒厢房,而且还是全须全尾。
留在房里的二人,一个坐着,一个依然站着,坐着的那位看着案那卷纸,看得很认真,似乎忘了还有一人站着。
对于这样的气氛,曾懋林感到不适,但他了解自己的老师……这是生气了。
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开口道:“弟子想通过她,向陛下那里争取一些……”
“博实啊,”吕瓒忽然开口打断,然后又长长叹了一声:“她……有什么要求?”
那声叹息让曾懋林感到了一丝难受,和一丝委屈……难受是自己,委屈是替老师。
“她,只是想换个厨子……”
曾懋林离开了祭酒厢房,屋里只剩吕瓒一人,他依然在看那卷纸,那卷纸落有字,头一行便是:想知道地球是不是圆的……
他左手两指在有规律的敲击着案头,发出哒哒声。
而此时的吕瓒,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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