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夜后,何长安走出房门,来到客栈前厅,要了几样精致小菜,要一壶酒,慢慢吃着。
陈家老头儿的呼吸吐纳法门,的确神妙,原本需要三五日才能养好的伤势,竟用了不足一日一夜,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饭厅里,老妪坐在柜台后,打着瞌睡,魁梧老人忙前忙后的,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干着店伙计的活儿,却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与往日的冷清差不多,客栈借宿的人很少,吃饭的就更少。
偌大的一间房子,摆了七八张桌子,却只有何长安一个客人,坐在那里默默吃饭、喝酒。
这时,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佝偻着背、咂巴着一杆不足尺余的、旱烟锅子的糟老头子,慢慢走进客栈饭厅。
却是陈家老爷子。
“三壶酒,一碟酸萝卜。”陈家药铺的老头迳直走到何长安面前,摸出一粒碎银丢在桌上,“两个白毛老猴子,酿的酒一般,种的萝卜可是一绝呢。”
柜台后面,正在打瞌睡的老妪,迷糊着双眼,随手一抓,那粒碎银便出现在她手心。
“每次都少一分银,穷鬼!”老妪嫌弃的收起碎银,继续打瞌睡。
魁梧老人苦着脸,沽了三壶酒,进厨房切了一大盘酸萝卜,气哄哄的往桌上一搁,转身就走。
“不就占一分酒钱的便宜,又没把你老婆咋地,至于么。”陈家老头儿嘿嘿笑着,将一盘萝卜往何长安面前推了推,似笑非笑的瞅着他,道:
“过两天你就要走,我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放心,对你来说,只有赚头,不会亏本的。”陈家老头儿笑眯眯的捉起一壶酒,直接往嘴里灌,连酒碗都懒得用。
“你说吧。”何长安平静的说道。
对于这一桩买卖,无论如何,其实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
陈家老头儿传授他的呼吸吐纳法门,配合古拳法,以及他领悟出来的苦字符,神妙无方,价值不可估量。
此时,就算这老头儿提出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好好思量思量。
这就是与老狐狸做生意,先给你足够的好处,然后,再提出条件,让你根本就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当然,如果实在太过分,比如让他何长安去死,那也不行。
老读书人说过,讲道理也要看什么情况、什么人,对那些实在不讲道理的,那就继续跟他讲,直到让他捏着鼻子认下你的道理。
这段话,很是绕口,何长安却一下就听明白了。
大不了,将狗日的打个半死,再说。
只可惜,他现在还打不过眼前这个神秘的老头
“何长安,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死,也不会叫你吃屎,只不过是要你带走一个人。”陈家老头儿似乎看透了何长安的心思,直接讲自己的条件。
“你带一个人出去,如果觉得他实在可恶,可以随意打杀如果觉得有药可救,却要收他为徒,你可愿意?”
陈家老头儿慢吞吞的装了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一点火光明灭,整个人笼罩在一大团烟雾中,让人看不起他的面容。
“谁?”何长安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
“你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了。”陈家老头儿笑了笑,道:“我还可以给你加一分的利息。”
“两分利息的生意,你小子赚大了。”
“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生意?这么稀里糊涂的,我也不好跟你保证啊。”何长安皱眉问道。
说真的,稀里糊涂的事,在少年时代他可没少干,多数时候,后果并不是很美好。
甚至,有一两次,还差点将小命给搭进去。
所以,问清楚一些,心里还是踏实,跟这些神神叨叨的高人打交道,咋就如此心累呢!
“呵呵,别再问,问就是不知道。”老头儿喝一大口酒,再吸一口烟,憋在肚子里七八个呼吸后,这才缓缓吐出。
只见两股白烟犹如两条蛟蛇,面目狰狞,扬天嘶吼,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老头儿的鼻子,被缓缓吸了进去。
隐约间,似乎有惊雷阵阵,声势颇为惊人。
这便是呼吸吐纳法的修炼法门,将一团灵气凝结成丝,游转全身经脉、五脏六腑后,再来一次循环。
那团灵气,便会化入五脏六腑,是一种极为高妙的锤炼法门,比何长安之前修炼的食气决,不知高明多少倍!
何长安没有再问。
他知道,对方不主动说出来,就算是问了,估计也不说,那还不如喝酒、吃萝卜。
说真话,山居客栈的萝卜,滋味真好,酸甜爽口,带着一丝清凉气息,能稳固、壮大神魂,堪比道门的一些丹药。
陈家药铺的老头儿只喝酒,两只三角眼瞅着何长安,笑眯了眼。
就好像,这一单生意,他已然赚取了好多银子,让何长安略微宽心了一些。
两日后,何长安正在山居客栈的房间里静坐,一股莫名大力出现,直接将他挪移出去。
足足经历了七八个呼吸眩晕、不适,何长安跌落地面,摔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好一阵子,方才稳住身形。
他睁眼一看,只见面前一条大河,河水浩渺,浊浪滔滔,一路滚滚,向东方而去。
沿河一条高大山脉,犹如一条荒古巨龙,从千里万里的西北方向蜿蜒而来,在这大河之畔,略作休憩。
太阳高悬,山川依旧。
只不过,与南方一带的湿润温暖气候完全不同,竟似在这一瞬间,就被扔到数万里之外的北方边境!
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这里、是大河南岸?
当初,他护送龙虎山大天师张小衍南下,走了可是足足一月,如今回到大河南岸,竟只用了区区几个呼吸?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陆地神仙之手段?
何长安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抬头看天,再回头看一眼浩浩荡荡的奔流而过的大河,总有些南柯一梦的荒诞之感觉。
书上记载,儒家至圣、万世师表孔圣人,曾在大河边徜徉,追念古圣贤,极目远眺,感叹一句逝者如斯夫。
这句话,好几个读书人都说过,何长安自己也在书本上读到过,但总是体味不来其中意味,现在突然想起来,只觉得颇为应景。
至于说、是不是那位至圣孔夫子的真实意思,这可不是何长安这样的文盲所能明悟,只当是无病呻吟一句吧。
若非身边多了一个少年,他都怀疑,之前一切,可能不过是大梦一场而已。
那少年像一条狗似的,紧紧蜷缩在一起,衣衫褴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好像之前曾被人暴揍一顿,虽然经过医治,但应该是内伤未愈。
此刻,他就趴在一堆乱石中,一动不动,好像死去多时。
在大河之畔悄立良久,何长安慢慢回过神,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取出酒食,先饮了三大碗酒,方才淡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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