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里安将盖在油画上的帆布猛地揭开。
就在顾离透过阴影看清那副画的瞬间,她立马便感受到了一股狰狞的威压从画面里涌现,并像一头在捕猎的雄狮般气势凶猛地朝地她扑噬而来,下一刻,仿佛有记重拳砸在顾离胸口似的令她一阵胸闷气短。
但很快,她便挣脱了这股压迫力,神智清明后将视线重新投向这幅巨大的油画。
画面上,天空是铁青色混合着火焰的颜色,唯一的一株巨树矗立着,已经枯死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织成一张密网,支撑住皲裂的天空。荒原上枯骨满地,黑色的巨兽正从骨骸堆的深处腾起,双翼挂满骷髅,张开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油画的彩墨在闪烁的车灯照耀下显得光彩灵动,巨兽嘶吼的咆哮声仿佛就在顾离的耳边环绕,于是她便不由自主的被那股愤怒与绝望的情绪感染,心中好似无端地燃起令人热血沸腾的火焰。
就在顾离沉浸在画中的世界时,古德里安的声音适时应务地响起,“根据《老爱达经》中诗歌的描述,这是发生在亘古时期诸神和人类英雄的故事,当时被人类奉若神明的正是这只龙族,历史所从未记载的最古老的皇帝黑龙之王尼德霍格,北欧神话中‘绝望’的代表,在史诗中也是最初世界的君王与造物者,但在诸神黄昏降临时,它会把世界之树伊格德拉修的树根咬断,那一天,世界毁灭。”
“这幅油画的画板上刻有精密的炼金矩阵,能让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人产生一种‘画是活的’的错觉,可实际上这股威压不及真龙的万分之一。”古德里安感叹道,他用手摩挲着画布眼神中充满神往,仿佛只要这样做了便更能让他感受到油画里的世界,那样的宏伟、神秘。
“……难以想象真正的龙族有多么强大。”顾离沉默了会儿后说道。
“谁叫它们是与生俱来的皇者。”古德里安无奈地摇摇头,可下一秒,他便用坚毅的眼神看向顾离,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但那又如何?卡塞尔学院屠过的龙还少吗?你要相信自己,顾离。不用害怕龙类,因为你是校长选中的学生,学院也从不招庸才,所以你的将来注定是要成为精英的。”
“是啊是啊,”芬格尔认同地点着脑袋,“你就把它们想象成是会喷火的大蜥蜴。在学院里,师妹你一定要有这股‘我是校长特招的人才’的底气,这样别人才不会轻视你。阶级代表不了一切,哪怕C级就像是根螺丝钉,再渺小他们也不能在运作的机械上把你拆掉不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顾离无言,实际上她并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只是被震撼到后忍不住地发出感慨。可现在她只能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自说自话的芬格尔。
古德里安瞥了眼还在不停说着烂话的芬格尔,轻轻地叩了叩桌子。于是芬格尔闭嘴,他便收回视线转而对顾离和蔼地说道,“我现在继续给你介绍一下这段历史…”
“噢,对。”忽然,他打断了自己的发言,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随后目光严肃地看向芬格尔,“你不能再坐在这里了芬格尔,我接下来要对顾离讲的内容不是你这种学生能够听的。”
“什么叫我这种学生?导师要剥夺人权!?”芬格尔大惊。
“是无法毕业的E级学生没有相应的权利。”
“噢!该死!”他愤愤不平地站起身,“至少我现在的阶级还是农奴,可早晚一天我也是能毕业的!不可能真正从农奴变成骡子彻底丧失人权。”放完他自认为的狠话,芬格尔撒腿一溜烟地跑出了第三节车厢。
然后,古德里安翻开了一份文件,对一脸迷惑的顾离解释道,“这是校长赋予我的权力,接下来我要给你讲的是龙类历史的秘辛,所以芬格尔无权在这里旁听。内容出自档案室绝密文档,冰海残卷,编号AD0099,于1992年解读成功。文件上面是我的手抄本,之后还需要对它进行焚毁处理绝不容许有备份流出,这种级别的残卷是不被允许带出档案室的,除非是拥有校长的权限。但他也只是对我说可以把这部分的龙族历史说与你听,因为他记得你对龙类历史很感兴趣。就因为这么一个简单并且无聊的理由,听起来很普通是么?可对于真正懂这份文件重要性的人来说,这件事实在荒谬无比。”
“而我就是懂行的人其中之一,因为我曾经研究过这个课题。”古德里安无奈的说道,“也不知道你对校长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信任你。我虽然这么说但也不代表我不相信你,因为我能看出你眼中的求知欲,短暂的接触过后也认为以你的性格绝不会将下面的内容透露出去,所以我认为你是个好学生。”
随后,他清咳了两声示意顾离接下来他就要开始讲那段教科书上不曾书写的另一段历史了。
于是顾离肃然危坐。
“黑王尼德霍格,龙类最初的始祖,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它创造出了白王,并由自体分裂出代表四大元素地水风火的“初代种”四大君主。虽然白王是由黑王创造的,但在历史上白王是龙族的背叛者,相比于黑王的暴政,它显得更亲近于当时的人类种族。白王叛乱是龙族历史上最大的叛乱,三分之一的龙族成了叛军。但毕竟白王是被黑王创造出来的,力量无法匹敌黑王,于是黑王在镇压了这次叛乱之后以擎天的铜柱记录了叛军的下场。那根铜柱被我们称作‘冰海铜柱表’。根据‘冰海铜柱表’的记录,黑王以无上的伟力摧毁了白王,杀死它,吃了它的肉,把它的骨骼化成冰屑,又把冰屑烧融之后倾入火山,完全毁灭了白王的躯体和灵魂。至此,迄今为止我们从未发现过任何白王血裔。”古德里安讲得声情并茂。
“所以我们是黑王的血裔?”顾离举起手。
“没错。”古德里安颔首,“更准确的来说,我们是四大君主的血裔。因为四大君主在诞生后也各自创造了归属于它们的后裔。最初的混血种便是当时的人类觊觎龙类的力量,于是派少女以献神的名义与比较羸弱的五代种,甚至六代种结合创造出的。”
顾离心中想到了一个问题,迟疑道,“他们……没有生殖隔离的吗?”
“龙是无所不能的,它们可以轻易改变外在形态,灵魂与血统才是它们的本源,即使是最弱小的龙,也能在龙形与人形间自由转换。而现代世界中没有古龙混入人类社会是因为每个人的信息身份都愈加完善了,通过网络便能够调查到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之间的种种经历,于是龙类想要在不知不觉中潜伏在人群里则变得难如登天。而且大部分弱小的龙类在变成人类后就更加得衰弱,很有可能会被强大的混血种发现并杀死。”古德里安挠挠头。
他喝了一口咖啡,继续开口,“所以我们的言灵大体上分支为天空与风、海洋与水、大地与山、青铜与火四大类,这也是四大君主各自的称号。只有少部分人能够觉醒血系源流黑王的言灵。其实按照龙族史诗来讲,言灵是有五大系的,就像炼金术上的第五元素精神,有推测精神系言灵为白王血裔的专属言灵,但至今为止我们也还未曾找到过一启实例能够证实这个论证。有学者猜想是因为白王血裔已经灭绝了,因为在黑王一派书写的历史上,白王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于是它的言灵也就失去了力量,自然没有属于它的血裔传承下来。”
古德里安沉默了会儿,“但我也说了那是黑王一派书写的历史,历史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由胜利者修写的。虽然不太可能凭空捏造,可白王作为初代种,最纯净的龙族血裔,由精神元素创造的龙类,灵魂真的那么容易被销毁么?也许它作为正史的反叛者是留有后手的,现在的它或许深眠在某处,等待着下一次归来。所以我们不排除有白王血裔留存于今的可能性。”
“怎么样才能辨别一个混血种是白王血裔还是黑王血裔?仅凭言灵属性么?”顾离下意识问道。
“当然不是,在言灵周期表上排序列1号的言灵·皇帝,对所有黑王血裔都有效。虽然没有任何实际效果,无法做到喷火吐水,但会对领域内的缔结龙类和混血种造成心灵上的绝对震撼。可这唯独对白王血裔无效,因为白王在背叛了黑王之后,曾创造了言灵·神谕对自己的所有血裔使用,否则那场反叛怎会如此轻易草率地出现?如果没有这个言灵,在黑王释放‘皇帝’时,龙威就会让所有龙类不由自主地向它臣服。”
古德里安合上文件夹,竖起了一根手指朝天,并直视着顾离的眼睛,“顾离,集中精神,听我的每一个音,接下来我将对你吟诵‘言灵·皇帝’,待会儿切记不要反抗那股来自血统的召唤,它会让你产生共鸣,出现名叫‘灵视’的效果,这能让你更切身地体会到龙皇的威严。”
下一刻,一串绕口的卷舌音从古德里安的嘴里迸发出来。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发音方式,他故意卡着嗓子发出浑浊嘶哑的声线,声音中却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仿佛教堂里幽远回响的钟鸣。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车厢间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秒针滴答着一步一停,时间缓缓流逝。只是在古德里安念诵完那段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后,顾离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来自远古的召唤。看着古德里安那张苍老和睦的面孔,慈祥的像是夏天时摆着张板凳坐在大门口摇着蒲扇的邻居大爷。她没有开口打破这片沉默,以为这场仪式还在继续。于是她皱起了眉,将精神力高度集中,试图在脑海里浮现起刚才那段深奥的龙文,可下一秒,她便发觉到那段记忆开始逐渐变得恍惚。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顾离看到斜挂在她前方的钟表,表盘内的秒针突然间不再转动了。她又看向窗外,黑色的天空,昏黄的月光,红松树的叶片漫天飞扬,一切如故,仿佛只有这节车厢的时间被静止了。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却发现面前的古德里安并没有一点异动,心中默念一声冒犯,她推了推古德里安翘起的那根手指,刹那间,他的身体伴随着幽蓝色的荧光粒子如同粉尘般突然消失无踪。
顾离眼见此景忍不住寒毛直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脚跟已经抵在了车厢的门口,背后涌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车内的自动门变成了一道古朴厚重的铜门,铜门上用她看不懂的类似于象形文字的语言写着一段话。她不禁想起了那个童话故事,原来当她踏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那扇门还未曾完整的开启,她只是已经跨过了栅栏擅自闯进了这个领地,面前的这道大门才是真正的潘多拉魔盒。
开门、出去、开门、出去……
看着这扇铜门,顾离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四个字眼,仿佛有人在她的耳边一直念叨。这道重复的声音从开始的声若蚊蝇渐渐响到令人震耳发聩的程度。她捂住了耳朵,企图让声音变小一些。可这无济于事,仿佛只要她不打开这扇大门,这道声音就要将她的耳膜震开裂口。下一刻,她双腿一软,摇摇欲坠地坐在了地上。
“我开!”最后,顾离妥协地喊道。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得来回应,但她确实忍受不住那股针扎般的刺痛了。
一瞬间,铜门背后的魔鬼像是听到了顾离的回应,于是脑海中的声音消声匿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泡沫之影。但顾离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耳朵,刺痛的感觉让她明白刚才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支撑起疲软的身体,将手按在了铜制的门把上,耳边又突兀地响过一阵像是魔鬼般诡异的笑声。
顾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门把手一按而下。于是转动锁芯传出的咯哒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被封锁的大门也渐渐开启。
当她走出这扇铜门,看到的是与她想象中的画面有着天差地别的场景,车厢外不是成片的红松林,而是古铜色的地面与山峦。天空也不再是夜晚,而是是灰色的,始终浮动着半暗半明的光。远处还有一片拔地而起的高耸建筑,但却是苍白色的,顾离眯起眼睛在风沙中看清了那片城市,却猛地发觉那并不是高楼,而是什么巨大生物的骨头,镂空后形似的窗户显得诡异至极。铁轨旁的一截断木被列车迅速驶过掀起的狂风吹了起来,翻滚着掉进了不远处的河道,可却没有上浮。
她看着这般死寂的场景,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顾离确信她从未曾到过这里,只是这片空间在某些地方令她似曾相识,可她却又说不出来是在什么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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