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看了看卓染,说:“渃溪一战,快要成功时,卓廷突然失踪,古羌占了中曲三州,皇帝以为是卓廷勾结古羌,找到了实证,就召染儿入都亲自审判,后来天师解围,才得以留性命于此。”
韩从忠看向卓染,小姑娘消瘦无力,看起来羸弱不堪,诏狱的人下了狠手,却没让她屈服,韩从忠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你叫卓染?”
卓染闪了闪带水珠的睫毛:“嗯。”
“看着不大。”
“过完年,就十五了。”
“及笄了。”韩从忠微微正色,说,“你须慎重答我,你父亲可与古羌十部有勾结?”
卓染脸上恢复的血色立刻褪了个干净,她攥紧衣裙,忍着颤抖的嗓音:“没有。”
“当真?”
卓染虚退了几步:“…当真。”
周聿见状立刻吭了一声:“善仲…你别这样…”
韩从忠没有听他的,摆了摆手,继续说:“便是这天下易主,国土也决不可失,三州拱手相让,那人呢,丧生几何!”
付思思默默握住她的手,却摸到了一把汗。
卓染感受不到付思思手掌的温度,只是垂下头,没有看任何人,反而眼睛蒙了一层霜,所有的都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哭什么!”韩从忠微怒,“你父亲好歹是护国大将军,怎的教出这样的女儿,动辄流泪!难怪任人宰割却毫无反抗之力!”
周聿拽着韩从忠衣袖:“善仲…她只是个孩子…你别太过火了…”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用眼泪就能逃避的!丫头,你娇生惯养,看不清世道险恶这情有可原,可是总有一天你要独当一面的!”韩从忠沉默片刻,窝着破旧的袍子长吁了一口气,“也罢,你若不扶桨,又叫旁人如何渡你啊……”
“善仲,她毕竟是个孩子,有些事以后再说不迟。来来来,先吃饭吧。”周聿乘了一碗汤搁在韩从忠面前,“善仲,在这里可没喝过吧,今儿个尝尝鲜!”
付思思拉着卓染坐下,发现她抖得厉害,微微坐起身,接过周聿手中的汤勺:“先生,我来吧。”
这顿饭吃的人很是不舒服,卓染尝不到汤的味道,麻木的喝掉了一碗。
晚间,几人围在炉火旁,周聿也不知从何处翻来一床被子,有些潮湿,几人就就着火烤着,卓染很困,但是今天韩从忠的话,让她更加心寒。本来卓家的事情她已经无暇去想,可现在并不是她能不了了之的。
“丫头,你甘愿被困于此吗?”韩从忠拉紧了被子,问道,“你还年轻,尚有机会,难道不想出人头地吗?”
卓染眸子里含水汽,被火光映得闪闪发亮,她晃了晃神,低下头。她根本不敢想以后的事情,或许,自己根本撑不到那一天。
周聿说:“善仲,染儿留得一命已是不易,你何苦让她再次陷入风波中呢?”
“莫非你只想要她一生受尽折磨,了此残生吗?聿兄,你我该知,这世上没有人是舒服自在的,她要活,就得自己捅出一片天来!”
“可是她毕竟是女孩子……”
“女子如何?”韩从忠正色说道:“郁婧皇后难道不是女子吗?她可得至高的尊荣为何卓染就不行?”
周聿放下手里的木棍:“善仲,郁婧皇后如何与染儿相比?染儿蒙冤被囚,要想翻身难如登天,你有法子怕也是针对郁婧皇后的,染儿不是她!”
“我何时说过染儿是她了?”韩从忠来了气,掀开被子,说:“聿兄,我只是看这孩子可怜,想指她一条明路,你为何百般阻拦?”
周聿看着卓染:“我只想她平安,庸碌一生,平凡也罢,只要活着,这,就是一条明路。”
“丫头,你真的如他所说,甘愿待在这里了却一生吗?!”
卓染猛地抬头,被韩从忠的眼神杀的片甲不留:“你父亲,兄长,还有卓家军,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没有任何尊严吗?”
“你不想报仇,为自己争一口气吗?女子如何?你照样可以活得光明磊落,让所有人甘愿臣服!这是你的命!”
“绝处逢生,必要斩荆棘趟岩浆。卓染,老夫助你,你可愿?”
父亲…兄长…
“卓染…愿意!”
周聿重新捡起木棍,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染儿,或许根本不属于深海。她属于长空。
“赤瑕比红日,栾丘与苍山。丫头,师父会帮你,可你也要帮师父,翻了初家的江山!”
卓染闻言沉默了一下,也仅是片刻,她垂下眸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行俯拜礼,沉声说:“徒儿定竭尽全力,了却师父夙愿!”
老者布满沟壑的脸上出现了往日之光,那是年少时意气风发,轻狂恣意,这,属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