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斜,天际的残阳如同碾碎的金箔,匀匀洒洒铺在天边。深秋的日光渐渐从炽热变得温吞,风带了明显的凉意。
宽阔的廊道,朱红栏杆,淡淡的金辉自斗拱飞檐而下铺洒,细细的沙尘在金辉中肆意飞扬。
燕归尘双手背在身后,眼前是落日青山,一缕光辉落入他眼中,颜色浅浅的瞳仁镀上一层金光。
他眺望远方,若有所思,直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才缓缓转过身。
秦阳冲他行了一礼,躬身将一个锦盒递给他。燕归尘打开一看,微微勾起嘴角,看样子很是满意。
还没来得让秦阳准备出宫,姝妃身边的太监徐公公便跑了过来。
他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奴才叩见陛下。”
燕归尘摆摆手:“什么事?”
“启禀陛下,六皇子醒了,吵着要见您。”徐公公道。
闻此,燕归尘平静的面色浮上一丝惊喜,他急忙摆驾去了浮光殿。
燕瑞躺在床上昏迷多日,每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鲜少有清醒地方时候,今天能清醒过来还吵着要见他,可见是有好转了。
进了浮光殿,姝妃坐在床前守着,见他进来正要起身行礼,燕归尘摆手示意免礼。因为怕吵到燕瑞,进来的时候他也没让人进来禀告。
燕瑞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眼皮沉重。他面容消瘦苍白,整个人脆弱纤薄如纸,燕归尘看着很是揪心。
姝妃坐回去,她伸手抚摸燕瑞的额头,满脸疼惜,她柔声道:“瑞儿,皇上来了,你三哥个来看你了。”
燕瑞浑浊疲倦的眸子微微一亮,他挣扎着要起来,燕归尘先一步扶住了他的肩膀。
“小六,你现在身子还很弱,得好好躺着。”燕归尘语气柔和的说。
姝妃站起身退到了身后,她用手绢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尽量平稳着声音道:“瑞儿好不容易有好转,皇上留下来陪瑞儿用晚膳吧。”
燕归尘背对着她,迟疑了一瞬,道:“好。”
燕瑞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展开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声音微弱:“三哥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做梦......”
燕归尘忽然眼眶一湿,他低声缓缓道:“不是做梦,三哥哥回来了。”
“那就好,三哥哥,我很想你......”燕瑞原本是笑着说话,但说道后面他猛地鼻子泛酸,眼泪一下划出了眼角。
燕归尘望着他发红的鼻尖,伸手轻轻替他擦拭眼角的泪水。他心里又沉又闷,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塞满,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这个弟弟,他亏欠太多。若是他和别人一样将自己视作异类,不愿意亲近他,甚至和别人一样厌弃他,欺凌他,那他都不至于是如今的心境。
燕瑞和燕璃于他而言是在这宫中很特别的存在,许多人视他为异类,因为不得宠而各种欺负他。只有他们真正地把它当做哥哥,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跑。
那个时候听到有人骂他是怪物,燕瑞爬进他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安慰:“三哥哥才不是怪物,三哥哥的眼睛最漂亮,他们是忌妒三哥哥比他们好看。”
“不用他们喜欢三哥哥,我和阿璃姐姐喜欢够了,还有贵妃娘娘,还有母妃......”
被人烧掉了课本的时候,燕璃拿出自己的递给他,“没事,三哥,你用我的,到时候我就说我的弄丢了,夫子不敢说什么的。”
很多很多,每一件都烙印在了他的心里。在这冷酷无情的深深宫墙之内,是他们给他一处敞亮的天地。
姝妃说陪燕瑞用膳只是一个说辞,其实燕瑞根本就吃不下任何东西,但今天很意外的,他断断续续,吃了小半碗清粥。
姝妃高兴地落了泪,激动地说不出话。
燕归尘一直陪着他直到睡着,睡前,他还拉着燕归尘的手问:“三哥哥,你下次还来看我么?不会再回去了对吧?”
燕归尘自然是知道他所说的回去是回哪儿,他当年去坞什的时候他才不过四岁。
燕瑞病了这么久,曾一度以为是自己病重了做梦。后来确认不是梦之后他又担心三哥哥是不是因为他生病了才回来看他,看完之后就会走。
最后在三确认了燕归尘不会再离开,他才安心地睡去。
从浮光殿回来之后,已经很晚了,燕归尘拿出锦盒看了看,盯着清冷的月光叹了一口气,心里只希望云初醒不会气太久。
时公公跟在他身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燕归尘眸光一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一方面觉得这种事不应该让别人知道,一方面又觉得时公公之前都把那件事告诉运出醒了,想必是算准了自己对她的心思。
如此一来,就没有瞒着时公公的必要了。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时公公,你说要是阿醒她生我气了怎么办?”
时公公眼珠子一转,原来是因为感情问题啊,问他不就对了嘛。
他清了清嗓子,问:“云姑娘生您气了?”
秦阳把那件事告诉他的时候,时公公不在在,所以他并不知道云初醒和柳家两个姑娘在南花园吵了起来。
不过云初醒离开的时候碰到了他,她一脸高兴地同自己道别,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难道她是强颜欢笑?
“她要是没有生气,怎么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燕归尘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时公公想了想,道:“兴许她是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告诉陛下,没准过两天她又来了,陛下不必发愁。”
他说的是实话,他眼中的云初醒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若真是有什么误会她肯定会找陛下问清楚的,不会自己生闷气。
就算是正因为什么误会生气了,她也会自己想通,到时候没准又屁颠屁颠地翻越宫墙来看人。
燕归尘沉了一口气,觉得时公公说的有几分道理,虽是这样,他也不能真的等着云初醒来找他,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亲自去和她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