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过去只在故事里听到过皇宫的样子,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住进来,还是以主人的身份。
她八岁的时候跟着管家去过辽阳城里的茶馆,邻座有两个光着膀子闲扯的莽汉,其中圆脸的那个把牛皮吹得震天响,他说他当年跟着他祖爷爷进过皇宫,见其他客人不信,他急得面红耳赤,辩称当年他祖爷爷在深山老林里挖到了棵三百年的山参,宫里的青炉司正在炼有长生不老之奇效的仙丹,恰好就缺了这味药材,皇上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悦,这才破格召见了他们祖孙俩。
由于时隔太久,林风眠只能回忆起故事中的一些令她记忆深刻的细节,比如皇宫里的墙都是用金砖砌成的,皇上走哪条路小太监就往哪条路洒金粉,随便取下一个娘娘们头顶的珠玉宝钗送去当铺都能换千两银子。
八岁的林风眠听到这些故事后深信不疑,已经双十年华的林风眠却走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哑然失笑,放眼望去,宫廷里尽是些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这里有小桥流水、锦簇繁花,长廊中还挂着迁客骚人的留白山水画,独不见金银俗物。
尉迟逸听到林风眠的笑声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步履不停,目光投向了很远的地方,似乎记起了什么往事。
尉迟逸没有打断她的意思,自登基以来他鲜少有空闲能这样闲庭信步,所以走了许久也不觉累,反而乐在其中。
林风眠随手摘了朵白色的木芙蓉夹在了耳边,全然忘记了她如今已是男儿身。
在民间,这种在秋日里绽放的花寓意着高洁和纯粹,古往今来的痴男怨女们都爱极了这花儿,似乎把这花簪在爱人的鬓边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做逍遥的神仙眷侣。
林风眠是个粗人,她胸无点墨,吟不出诗词歌赋,可她也爱这花,不仅爱它的寓意,还爱它自身的洁白可爱。
尉迟逸伸手把花从林风眠的耳旁拿了下来,他没有把花丢在地上任它化成来年的春泥,而是用锦帕包好揣进了怀里。
“你也喜欢木芙蓉?”
“喜欢。”
“为何?”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喜欢?”
听到林风眠的话,尉迟逸微微一愣,他略微思索了会,指尖轻掠过木芙蓉的花蕊,声音缥缈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此花无味,又开在秋季,不像那些在春夏同百花争艳的花,又不似孤傲的寒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宫里的腌臜事越多,它就越显得高洁不争。”
林风眠没有完全听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但大致意思她心里是明白的:尉迟逸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他喜欢木芙蓉是因为它的简单纯粹和不爱争抢。
林风眠撇了撇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尉迟逸,她笃定她一张嘴他就会觉得她俗不可耐,她可不想总是给人留下这样恶劣的印象。
她才刚散了一会步尉迟逸的身体就累了,过去她能飞檐走壁,现在只能望着高高的玉阶兀自叹息,每每想到这点她都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林风眠转过头,发现尉迟逸正注视着她,手里还拿着朵刚摘下的芙蓉花。
“皇上,兵部尚书陈大人、金吾将军杜大人有要事奏报,请您移驾御书房。”
小桂子神色匆忙地小跑了过来,他像虾米一样弯着腰,林风眠不习惯被人这样恭谨有礼地对待,路过小桂子的身边时习惯性伸手扶了一把,小桂子同她目光相接,眼神中暗含惊诧,察觉到林风眠正在打量他后迅速别过了脸,一甩拂尘,照常在前头领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见半点慌乱。
御书房里等着两位花白胡子的大臣,林风眠前脚刚迈进门槛,那两人就不顾礼节地嚷了起来。
“皇上,辽阳的叛军连夜攻打泾州,泾州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