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住在内院最东边的怡天院,是整个府里最僻静的地方,平时鲜有人来往,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凌千依救人心切,尽管身上有伤,却仍旧足下生风,凌青云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凌青云脚步未停,气喘吁吁地道:“少城主今日出门怎不乘坐轿辇?这么长的一段路,把您累坏了可如何是好?”
她嘴上说的是担心累坏了凌千依,但怎么看都是她自己想要坐轿辇。
有在原地等轿辇的工夫,凌千依自己都能走到怡天院了。
凌千依也不同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你若走不动了便说一声,我找个婢女接替你。”
凌青云当即闭嘴,乖乖带路。她还指望着能帮凌千依杀了叶秋霜,好戴罪立功,日后能不计前嫌地关照自己呢,怎能错失这次良机。
两人走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一开始路上还时不时有奴婢让路行礼,现在已经完全见不到人影了。
面前是一片梨园,一树梨花散发出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却不刺鼻。
树下,青石铺就的小路上零零散散落着些白色花瓣,让人不忍践踏。
当然,凌千依倒是毫不在意地将满地的白色碎花全踩了过去,她现在挖空心思救女主,哪有欣赏美景的兴致。
延着青石小路,穿过梨园,便是爷爷居住的怡天院了。
行至深处,忽听闻一些嘈杂喧闹之声。
梨园之中,格外幽静,一丁点儿声音都能传得很远。
“这里少有人来,所以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在这儿发生,将做错事的下人带进来,活活打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少城主,不如我们绕道走吧,免得污了您的眼。”
凌青云说这话时神色如常,仿佛打死一个奴婢和杀死一两只鸡鸭没什么不同。
凌千依本来对她就没什么好感,现在更是觉得有些讨厌。
“不管我以前作风如何,现在的我可是要改过自新的,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说完,便躲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梨树后面,偷偷向前望去。徒留懵在原地的凌青云,看着她的背影发呆,怀疑刚才的话只是她的幻听。
梨园中,只见一群家仆手持棍棒将一个柔弱少年团团围住。旁边还站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锦衣华服,应当是个本家公子。
他仗着人多,跳着脚对少年恶语相向,其中许多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那公子骂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少年却始终恭恭敬敬,面不改色,仿佛嘲讽的对象不是他似的。
气得公子指着他捶胸顿足,怒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本公子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
家仆们扬起棍棒,少年却手无寸铁,他既不抱头鼠窜,也不跪地求饶,依旧站得端正挺拔,面不改色。
棍棒即将落下,凌千依看不过去了,这么多棍棒打下来,这柔弱少年就算死不了,日后也定是个残废了。
她正要上前阻止,却见那少年衣袂翻飞,左右避让,便将那率先落下的两道棍棒避了过去。而后双脚压住棍棒,两名家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再抬起来已是绝无可能。
他掌风如刃,看似轻飘飘地一掌却将两名家仆推出十步之外,撞得一棵梨树花枝乱颤,落了一阵花雨。
其余几道棍棒相继落下,他左脚挑起脚下一支棍棒,右手接过,对准家仆们的下盘,横扫而去。
家仆们毕竟不是练家子,下盘不稳,这一通横扫下来,无一不抱着大腿,倒地哀嚎。
这个是柔弱少年?
“柔弱少年”拿着棍棒,朝着那公子一步步逼近,吓得他连连后退,双腿瘫软,跪地不起,刚才骂得有多难听,现在就求饶得有多卑微。
是他自己把人带到这种偏僻的地方,以多欺少,如今就算被打得再惨,那也怨不得别人。
凌千依打定主意,立刻绕道而行,不再多管闲事。
却没料到凌青云竟冲到了二人面前,她挡在那位公子身前,正色道:“大胆刁奴,竟敢和主子动手,实在是大逆不道。”
末了,她还冲凌千依藏身的方向微微躬身,笑道:“既然少城主诚心改过,小女也当尽一份心力,只要您下令,我这就将这刁奴擒住。”
这女人也太爱在她面前表现了!居然还做了这种多余的事,凌千依想收回先前夸她善于察言观色的话。
藏身之处已然暴露,出于无奈,凌千依只好从树后出来,走到众人面前。
其他被打得满地打滚的家奴们也强忍着疼痛,纷纷起身行礼。
凌青云的脸上表现得跃跃欲试,为自己想到的点子洋洋得意,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凌千依,像往常一样等待她的夸奖和命令。
凌千依偏过头去,不想用正眼瞧她。
见少城主过来,原本被吓得屁滚尿流、满地求饶的本家公子顿时有了底气。
他连滚带爬地爬到凌千依身边,抓紧她的衣服下摆,满脸无辜地道:“少城主救我啊,这刁奴竟敢手持凶器伤害主人,实在是罪该万死。今天若不是您恰好经过,我还不知道要被他打成什么样子。”
凌青云也在一旁附和道:“人证物证具在,少城主定要为这位公子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处死那恶仆。”
他们两人在凌千依耳边说得天花乱坠,把少年的罪名安得妥妥当当,而那少年却是默不作声,丝毫不为自己辩解。
从看到少城主出现的刹那,他的眼中就失去了光彩,如同一个奔赴刑场的死囚。城主府中,尊卑有别,对他们这些下人毫无公平可言。而凌千依风评极差,根本不把奴婢当人看,传言在她手上虐待而死的奴婢就不下十个,尽管他们大多数人都克尽本分、安分守己。
而像他这样当场被抓个正着的,下场可想而知。
凌千依倒并没有直接下令处死少年,而是在那公子身上左瞧瞧右看看,然后问道:“你身上有伤吗?”
本家公子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她这人平时嚣张跋扈,以欺辱下人取乐,没罪都能强加上三分罪来,如今竟没有立即惩处家仆,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如实答道:“那倒没有,可他刚才确实是想打我来着。”
凌千依双臂抱胸,低头看他,道:“我只看到他朝你走过来,你说他是想过来打你,我怎么感觉他是想过去扶你呢?”
“这,这……”
本家公子一时语塞,竟没有答上来。
看到这儿,少年的眼里才勉强恢复一丝生气,看这情形怎么不像是要处置我的样子?但那人可是凌千依啊,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今日她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确实没看到这少年伤害你,但是你带人手围殴于他却是我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