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厮把我们当三岁孩儿哄呀!”厅中传来一声脆响,却是一个头领将手中的酒杯摔碎了,其他人也个个怒形于色。
“许老四你这个废物,连谢丕都没见到,你就这么回来了?”李光头站起身来,指着许梓骂道。旁边许栋那边的人听到他口出秽言,纷纷戟指大骂,两边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若非进这厅之前早就把武器缴了,只怕已经出人命了。
“莫吵了!”许梓上前几步,制止住众人的争吵,然后转而向李光头笑道:“我是今天中午进了谢家的,那管家将我领到旁边厢房,一开始说老爷在休息,让我先候着。结果到了快到晚饭时分,突然又过来说老爷去了杭州访客,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提到番货欠款的事情,那管家便闻言大怒,直言银子没有,识相的就滚回去,不识相的便一张帖子送到朱纨那里,派兵将我等个个砍了脑袋示众。李头领,话都说到这般田地了,你说我还要继续留下去吗?”
听了许梓这番话,厅内众人个个脸色都不好看,过了约莫半响功夫,李光头问道:“那谢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竟然公然说出这等话来,要黑我等的银子?”
许梓冷笑了一声,侧过身子让出身后的王二来:“李头领,王二是你的人,当时他也在场,你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头儿,许头领说的句句是实,我们从中午等到晚上,就是一壶粗茶冲了七遍,连块点心都不给吃,半点面子也不给的!”
李光头看了看王二,又看了看许梓,满腹怒气却不知往哪儿发泄,半响之后他突然抓起酒壶狠狠的摔在地上,骂道:“r谢家,欺人太甚了!”
李光头的骂声就好像一根导火索,引起了厅堂内一阵阵骂声,许梓没有参与这场大合奏,而是不动声色的与兄长交换了一下眼色。
“诸位!”一个听上去有些别扭的声音打断了骂声,说话的是一个倭人,与绝大多数倭人一样,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容貌刚毅冷峻,一双眸子黑亮犹如玛瑙,宛若戴上了一副铜面具,一看就能让人吓得六神无主:“我松浦兴赖不知道什么谢宰相、谢学士、谢阁老。只知道我松浦兴赖受了家督之命,带了货物前来,若是不能带生丝、瓷器或者其他货物回去,就要以死谢罪!”
松浦兴赖的发言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作为松浦家的一门众,他麾下有百余名身经百战的精锐,其战力远非这些海商手下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许栋见众人纷纷点头,沉声道:“既然大伙都同意了,那就给谢家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我们的银子不是好吃的!”
“说的是!”
“正是,这些年我们被谢家可坑苦了!”
众人议定之后,便纷纷散去,收拾自家的船队。许梓跟在毛海峰身后,待到无人处上前将其叫住:“毛头领,怎么刚才没有看到令尊?”
毛海峰站起身来笑道:“许四哥有所不知,义父在双屿呆的久了,颇为思念平户,前几天便乘船回去了!”
“回去了?”
“不错,许四哥您恰好当时不在岛上,所以便错过了,不好意思!”
许梓脸色微变,毛海峰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双屿岛虽然是他们许家兄弟的主场,但若论人船,最多的却是汪直。可是此人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现在走,还留下一个义子来,其用意实在是难测。他想了想笑道:“和谢家的事情颇为棘手,我原本还想回来后听听令尊的建议,却想不到没碰上,当真是遗憾呀!”
“呵呵!”毛海峰干笑了两声:“许四哥的心意小弟代义父领了,义父离开时有叮嘱过,让小弟听诸位大哥的吩咐便是,许四哥请放心!四哥您今天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小弟就先告退了!”说到这里,毛海峰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看着缓缓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许梓突然低声骂道:“汪直这个老狐狸!”
杭州,巡抚府。
项高撩起长袍的前襟,三步并做两部跨上台阶,穿过西院走去。
在通往西院的门廊里,坐着几个小吏,他们都是这里的属员,当值无事的时候便照例坐在这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些府里的闲话。此时看到项高过来,赶忙一齐住了口,站起身来向这位巡抚大人的心腹问好请安。而此时的项高正心急如焚,低着头只管快步走了过去,惹得众人满脸的诧异。
项高刚刚进得偏院,就听到有人叫自己,一看却是朱纨的贴身仆人:“项老爷,您到哪里去了,找的小人好苦,老爷正派人四处找您呢!”
“大人找我?”听到朱纨要找自己,项高有点意外,他点了点头,便快步向书房走去。当他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朱纨正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他没有说话,只是向项高点了点头,指了指靠窗的椅子,目光却没有离开书信。
“子纯,京师来的书信?”
“嗯!”朱纨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书信递了过来,项高接过书信,注意到纸上没有落款这是一封“副启”,在明代后期士大夫们之间通信的格式,信笺被分为正文和副启两部分,正文部分通常只有一些问候寒温起居的客套话,重要和比较机密的内容都在副启之中,副启没有署名,甚至在重要部分以约定的密语书写,以免泄露写信人的身份,此时在项高手中便是这样的书信,信里的内容是回复朱纨“练海防,立保甲、禁渡船、除奸民”等几条请求的,那位神秘的发信人委婉的指出,朱纨提到的这几天牵涉极多,众怒难犯,须得等待时机,以持重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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