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桢走到那张放有笔墨纸砚的桌子边坐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是她祖父亲传,他父亲也是祖父亲授,爹爹的字还得皇上夸奖过。
虽然只有两个字,可也可以看出她书写的功底。
跟着祖父虽只学了几年,但是,字是众夫人小姐们都认同的,就连秦国公夫人也说她字有几分其父的风采,这是她最为得意之事。
大家围着顾维桢,见她蘸墨提笔,没有一丝停顿,端坐如钟,沉稳安静,笔走如虹,迅速写出了维桢二字。
姜妩不禁赞道:“好字,想不到顾姑娘的字很有大家之风,行云流水,颜筋柳骨,在姑娘当中,顾姑娘应属佼者。”
顾维桢就知道,只要她的字一出来,就没有不得夸赞的,但没想到姜妩语气真诚,竟然很中肯的评价,一点也不似虚假。
虽是如此,顾维桢还是对着姜妩做了请的姿势,没有要放过姜妩之意。
姜妩看着纸上方写的维桢二字,便在下面出于礼貌写了稍微小两个号的字写道: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大雅·文王》
放下笔,还好,是她读过得文章。
姜妩家世不是最好的,却也算是有世面的,在一群家世过高的人里,依然散发出独特的书香气质,温和却有力量,谦卑而有自信和内涵。
她的字不似顾维桢一眼望过去便知道是名家之手的感觉。但是也工整,并且带有柳秀简洁之意。虽没有顾维桢的字写得精妙,但也没有故作姿态的去做过多的掩饰,反而有一种君子坦荡的大气坦然的感觉。
在场的人都知道顾维桢的字写得更好,却也说不出嘲讽姜妩的话来。
他们本以为姜妩乃是武将之女,是不通文墨的。
纵然赵燕绥说过姜妩是唐氏亲自教养,但他们哪个不是名家女师傅教出来的,并没把姜妩放在心上,如此看来,姜妩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粗鄙女子。
顾维桢自己知道,她为了练就这一手字下了多少功夫,有多用心。但是她没想到,姜妩不但没有刻意压她的风头,反而含蓄刻意的将字写小以示谦让。
姜妩的确没有赢过她,但是姜妩也并没有输,反而无形当中显出她有胸襟。
赵燕绥看过后皱了皱眉,顾维桢在冀州城的闺阁小姐中名气不小,众多夫人们都夸赞不已。没想到如此不经练手,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斗志,反而安静的坐到了一边喝茶去了。
顾维桢是骄傲的,她的出生好,家世高。又是家中的嫡长女,和家里的公子们一应用度享受同等待遇,在族中又是嫡系。
身边资源是最好的,原本让她不愿与比她弱的人比较,但是今日一比较她才知道,骄傲真的会让她志得意满而忘了初心。
这才想起祖父写给她的那句话: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
书不过一计耳,然立品是第一关头。品高者,一点一画,自有清刚雅正之气;品下者,虽激昂顿挫,俨然可观,而纵横刚暴,未免流露楮外。
她今天竟然以祖父教导的字以此炫耀,试图压倒对方,且对方名义上不如她的姑娘,这样赢了原本也是胜之不武,况且并没有赢,这仅仅是满足内心的小小私心。
忘了练字的本性,修身养性,难怪她祖父教了她六年,现在已不愿多教她了。
今天被大家教唆着来给姜妩难看,不是因为她本质上瞧不上武将女,想要出面教训她不知道深浅,为世家之女争光。
是因为她嫉妒,听闻姜妩要嫁给她的表哥且已经定亲的时候,那满腔的愤怒与妒意打乱了她的心智。自持清高的她也不愿意承认,其实内心一直仰慕着程诺白。
望着湖面上平静无波,只偶有一两只蝴蝶停留,然后慢慢翩翩飞远。
此刻她眼睛有些涩然想哭,哭自己傻,被人利用。也哭自己给祖父父亲丢了脸,更哭自己对婚姻之事的力不从心。
似乎只能看见将来不久,眼睁睁的看着程诺白娶别的女子,有别的女子给他生儿育女,相伴终身。
被嫉妒迷了眼,被情爱迷了心智。但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哭。
她不想再参合到这之中去,所以才安静的坐下喝茶,只等宴会结束后,回到家中。
那时候无论是哭也好,闹也罢,都是在他们顾府里。
至于程诺白,她便用心的把他放在心上就好,做好他的表妹。她更不想自己的心思被程诺白发现,被发现后以他君子之风,克己守礼的性子,估计会因为礼教而远离她,会不会看不起她的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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