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箐萝会意地点了点头,白子渊这才轻声道:“子渊的猜测与姑娘先前所讲的一样。一来是因为方才我所做的假设,二来就是那将军自缢的行为实在太过刻意,再加上他所昧的税银去向全无——这谁会信呢。?并且硬要说他是一人作案,那也根本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咱们从前往后顺一遍,事情大致上应该是这样的:您的公爹周老爷在王府做尊亲王旧僚的时候,便已是在替王爷办事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今日醉仙楼的客人颇多,为防止有人听墙角,接下来咱们就用‘那位爷’来代指他吧。”
李箐萝应下:“我明白了。”
白子渊继续轻声道:“我猜想后来大约是那位爷瞧着江州地界儿的盐课颇丰,十分眼热,所以打起了税盐的心思。但是可能他由于种种原因不好收买原先的官员,便想了法子从另一个角度入手——他可以把自己的人塞进去。那位爷选中了办事一直得力的周老爷,反正后头或是威逼、或是利诱,他总归是将周老爷给抬举进了衙门去当盐课督司,并强令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所以接下来,那位爷同我公爹二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断了联系?”李箐萝悄声插话道。
白子渊点了点头,肯定道:“正是如此。表面上他们再没了联络,但是我猜想他们二人私下里一定有很多别的可以交流传讯的方式。然而周老爷那边,一定是只能遵从那位爷的意思,在官府里头办差的同时,偷偷地寻摸能够配合他运作贪腐税盐之事的人。然后经过较长的一段时间,我猜想也许没两年?总之,周老爷不仅完全掌握了盐课运作的方式,也因办事得力在衙门里争取到了更高级别的权利。”
“周老爷现如今在这项差事上能完全独当一面了,与此同时,他也物色好了合适的人选——那位转运使将军。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应当就是由他出面联络那个转运使将军,然后二人协作帮着那位爷贪腐江州盐课!”
“按照我的猜测,他们的方式大致就是由转运使将军把控税盐的石数,然后由周老爷来伪造公账、虚报数目,然后将昧下的税盐偷偷销往其他州郡的地下盐商手里——以此贪腐来的银子,也都源源不断地尽数流入了那位爷的口袋。”
李箐萝听到这里,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道:“可那位爷他......都已经是那样的身份了,他为何还会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他难道不怕被捅出来吗?”
白子渊摇了摇头,想要眺望远处却发现窗子已紧闭着,于是只能无奈地望着屋顶,冷冷地道:“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或许那位爷只是表面风光罢了,这些咱们都不得而知了——总之,他就是最大可能做出这事的幕后之人。而且他当然不怕这些行径被捅出来,毕竟——姑娘可是忘了您的小叔在哪儿做事?”
李箐萝点了点头,道:“自然也是那位爷的手底下。”
“是啊,那位爷同周老爷断了联络,却收了您的小叔在府内当幕僚,这还能为什么?只能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人质在手里罢了。话说难听点,周老爷就是那位爷的白手套,他要通过周老爷来达成目的,但是自己却完全不接触更下一层的人。”
这时,李箐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堪了,但还是仔细地听着白子渊帮她分析。
“下头的人若是出了事,那位爷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他知晓下面有什么人,下面的人却不知晓他的存在,最多只能咬出周老爷;然而若是周老爷真被攀扯了出来,他岂敢供出幕后之人吗?——周老爷当然不敢,因为自己的儿子在对方手中。若是周老爷出了事,他只会自己将所有的罪责吞下去,并且还要仰仗着那位爷能对您的小叔手下留情呢!”
说到这里,白子渊又冷笑了一下,继续道:“再不济,您的小姑不是本来也被那位爷拿捏着?牢牢控制着人的一双儿女,任凭谁也不敢不对他死心塌地啊!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大家都以为是周老爷主使下面的人暗中勾结、犯下了贪腐的死罪,但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能稳居幕后,数着自个儿口袋里大把的白银。”
李箐萝听了,忍不住牙齿上下打着颤,咯咯作响,她浑身气得发抖,道:“这人好歹毒的心思!做出的事情更是恶毒!”
白子渊附和道:“是啊,他将每一环都计划得十分周密。下头办事的人自然很危险,但是谎报盐的石数、改账目、转运核销之事全都未曾经过那位爷的手,那些人也根本不知晓这些昧来的银子到底进了谁的口袋。他们只知晓是周老爷指派他们做的,而周老爷却也是绝对不敢抖露出那位爷的人。”
说着,白子渊轻叹了一声,低下了头道:“然而这些也全是我的推测,根本没有人证和物证。这些没凭没据的猜想,衙门的人可不会听的。再加上里头涉及皇亲,便更是......难上加难了。所以箐萝姑娘,咱们可要好好商量了对策才行呀。”
李箐萝没有急着应答,她在心里默默地思索着,过了片刻才开口道:“白公子言之有理。箐萝方才思量了一二,认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寻到我的小叔。可怜我那小叔,他还被蒙在鼓里,连家中的事都全然不知,却还被那可恶之人哄骗着远上了冀州!”
白子渊连忙点头赞许道:“箐萝姑娘说的是,您小叔如今的处境确实十分危险,若是不快些寻到他,只怕是拖得越久越麻烦。另外,您的小叔也是此事的关键——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人证了,说不定他也知晓些那位爷府中的事?咱们找到了他就好办了,到时候一切问清楚,兴许对揭露真相更有帮助。”
李箐萝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对着白子渊行了一个大礼。
白子渊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他见状赶忙和乌帕一同上前就要将李箐萝扶起,“箐萝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李箐萝任凭二人架着自己的胳膊,身子依旧死死地伏在地上,道:“箐萝有一事相求,但自知已欠了公子家许多恩情,愧而无颜,故此低身以鼓勇气而请之。”
白子渊听了李箐萝讲得这般文绉绉,又因为无法将她扶起而心生急躁,口中直道:“箐萝姑娘,您有什么请求便直接讲嘛,何须又是行大礼、又是讲那......呃,夫子才会说的话。您还怀着身孕,这快入秋了地上又凉,您可当心着身子,先起来再说吧!”
乌帕虽不会讲汉话,但是她也是神情恳切地注视着李箐萝的身子,一直想要扶着她起身。
李箐萝却仍是不依,三人互相拉扯推却着,直到白子渊有些无奈了,故意板着脸唬道:“箐萝姑娘若是再不起身,那子渊便什么都不答应您了。”
李箐萝这才连忙直起了身子,任凭乌帕将自己扶起,道:“白公子莫要生气,我不这样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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