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棠心中暗暗冷笑,李盏不愧是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真是深谙一松一弛、一缓一急之道,先是训诫警告,然后才用那些宽慰的言语令自己放下了戒心,接着就来刺探旁的消息了。
周窈棠故作惶恐道:“解语不敢,只是恰巧姑姑安排了奴婢去关雎宫送些小点,锦妃娘娘吃着觉得还不错,夸赞了奴婢两句罢了。”
李盏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道:“锦妃娘娘可真的是宠冠六宫,你若能抱了她这棵大树,倒也算你造化。”
周窈棠却一下子又伏了身子蹲在地,仰起头来对着李盏道:“解语既为义父庇护,就不敢再瞧旁的树荫。如今放眼满宫,除了义父您,谁又能有本领将整个长乐宫的乾坤尽数掌握在手心儿里头?小女虽身在六尚局里,义父却能将所有的事儿都知晓,可见这阖宫之内,什么都难逃您的法眼。既然如此,小女又如何愿意舍弃您这座宏峰,而转向其他山头呢?”
这番话听得李盏倒是周身一直舒爽,他满意地抚了抚周窈棠的头,然后又将她搀扶起来,道:“得了,为父不过是问你一两问,瞧你这傻孩子吓的,想到哪儿去了?”
见周窈棠一幅战战兢兢的模样,李盏生出了些怜爱,又想到她是从桓王府里头出来的,不能苛责太过,于是继续宽慰道:“你这丫头也太实心眼儿了些,为父方才不是讲过了?不过是看你在司膳房辛劳,这才唤你出来,教导两句罢了,怎么舍得真的苛责与你呢?你可是为父唯一的女儿,最近又这般清减,你教为父如何不心疼?”
周窈棠楚楚可怜地半仰着脸,擦着面颊的眼泪点头道,“义父吩咐的是,小女记下了,定会多加留意陛下去各宫的时机,绝不让义父失望。”
她虽面这般,心中却是盘算着下次应当如何与李盏虚与委蛇,或者想个法子,教他放下对自己的戒心,全然不再掌控自己的一举一动。
李盏听了她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是个懂事的,你最近规矩也是做得愈发有模有样了。得了,你已经跑出来这么久,若再不回去,司膳房的姑姑们要责问了。”
说完,李盏便抬手示意周窈棠先行出去,“你先去罢,待你走远了些老夫再出去。”
周窈棠行了一礼,“那解语便先告退了。”
语罢,她转身先是探头出去瞧了一眼,见小泉子还在不远处望着风,外头也没什么异样,便从石缝中间跻身出去了。
站在树丛中间的小泉子一见周窈棠从假山中出来了,便左右瞧了瞧,赶忙前去扶了她出来,小声问道:“姑娘出来啦,干爹可还在里头?”
见周窈棠肯定地点点头,小泉子道:“奴才送姑娘回司膳房罢。”
周窈棠听了这话,却是摇着头道:“不必了,你再送我回去若被人瞧见了可不好找说辞。义父还在里头,泉公公先候着,等下跟义父一道回内监司罢。我识得路,自个儿回去便是了。”
“好吧,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奴才便不送姑娘了,姑娘一路小心些。”
周窈棠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六尚局的方向走去。
她走在西苑中的青石板路,心里想着方才李盏同自己的对话。
且不说李盏在宫中这手眼通天的本领——连同司膳房里头发生的那点儿小事都被他知晓了,自己子夜被传去尚食女官房里挨竹板子,除了她们司膳房中的几个知晓,在其他房里可是一点儿水花也未曾激起啊。
结果后头李盏又问起了自己亲近锦妃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去送了几次膳便被他揪住了,还好自己未同旁人说过,不然若是李盏知晓了原委,那自己岂不更是岌岌可危。
周窈棠心道,好在方才自己已经想办法糊弄过去了,只是今后行事就更加要小心了,既不能被李盏知晓自己进宫的真实目的、还要糊弄着他,又要向所有人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想想便觉得如今的情形真是举步维艰。
周窈棠叹了口气,真不知这深宫里到底有多少人是旁人的眼线,或是棋子。
日暮西垂,眼瞧着天色渐渐有些暗下来了。
周窈棠一心念叨着要快些回去,不然等下到了去各宫送膳的时辰,陶姑姑若未寻到自己,便该起疑心了。
她一路抄着近道,一路急匆匆地往回走着,周窈棠一直注意着脚下的路,未曾看前面,结果突然冷不丁地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周窈棠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兰麝香气袭来。
她被撞得一连退后了两步,虽未抬头,却已瞧见了对方脚的那双宝蓝色锦纹皂靴,心中有了分辨。
于是周窈棠稳了稳身子,退后一步低着身子行礼道:“是奴婢无礼,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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