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妃有些不解,“太医正且起来回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正随即起身,“谢娘娘。今日之事还需要从下午说起——”
“丁淑仪娘娘用过了午膳忽然腹痛不止,便传了李太医和微臣去会诊。而当时臣等只见到了吃剩下的蟹粉羹中存有至阴致寒的毒草,所以便断定是有人在蟹粉羹中下了毒,于是贵妃娘娘便下旨令蔡公公带人去将涉案的宫女们都带回了内侍监审问。”
“方才锦妃娘娘您又感到不适,传了臣等前来,臣初步诊断也是觉着因为这蟹存在同中午一样的问题。可是中午有下毒嫌疑的人明明早已被内侍监羁押,怎么可能在晚膳时分再次动同样的手脚?所以微臣便怀疑是这蟹本身被采买来的时候就有问题了,刚才又依照娘娘的吩咐,将这蟹剖开来看,这才发现了其中暗藏的玄机。”
“哦?”
“回娘娘,微臣等方才在这蟹的口中直到五脏六腑都验出了有毒的物质,这便很奇怪了。这蟹外壳完好,醉的时间也不长,虽然酒没有完全浸入,毒素却已遍布螃蟹全身了。微臣本来怀疑是有人在酒里下了毒,因为我们都知道,做醉蟹是不需要将蟹剖开来的,只需将这酒煨了进去,但是微臣却并未在酒里发现相同的毒素。”
“所以微臣便进一步取了醉蟹胃囊中的物质,竟发现里头没有别的,全部塞满了一团又一团的藻类。寻常的螃蟹是会食用泥沙、鱼虾之类的,可是眼前这只却只食海藻,更是令人感到奇怪了。”
“而方才微臣又取了这些藻查验了一番,竟然发现它们的根须与那种阴寒毒草捣碎之后的外形和毒性十分相似,但是药性却与那毒草不大相同。臣这时便已经隐隐有些预感到不对了,所以又询问了蔡公公和这位小宫女,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你且详细道来。”
“是。依照这位小宫女所言,中午和眼前的蟹都是今日才送进宫的,乃属同一批。虽然中午丁淑仪宫里那道蟹粉羹中的毒素是藏在蟹粉里头的,但是实际应该是与眼前这只醉蟹相同,毒素在海藻当中,由螃蟹食入体内所致。”
“微臣刚才细看之下才发现,这蟹腹中的藻应该叫做清瘴藻,是莱州地区十分有名的一种藻类,可做药材。方才微臣又询问了蔡公公,也证实了这螃蟹产自清远县,而清远县正好盛产这清瘴藻。螃蟹的体内没有旁的食物残余,所以可能这些螃蟹是自小便食用清瘴藻长大的,所以浸满了清瘴藻的药性。”
“娘娘可能有所不知,莱州临海本就湿热,再加南边少人居住、又多山林,所以常年瘴气蒸郁。而清瘴藻便是当地人用来解瘴气之毒的一味好药材。”
“既然是一味好药,又如何在螃蟹体内变成了至阴致寒的毒素呢?”锦妃不解地问道。
太医正则捋着胡子继续道:“这便是其中的玄妙之处了。清瘴藻本是为清热解毒、清瘴气的好药材,所以本身属阴,性寒凉,主疏热散暑、清热凉血等功效。若中了瘴毒的人食用这藻,则有助于清除体内瘴毒,对人体十分有利。然而这螃蟹本身性寒,又长期生长在阴暗的水潭中,它食用了同样寒性的清瘴藻,只会变得更寒凉。”
“另外,因为这种藻类的繁殖能力十分强,即使是被螃蟹吞入了腹中,只要还存在一点根须,还是能够继续存活。于是这些清瘴藻便在螃蟹的腹中继续生长,逐渐塞满了螃蟹整个腹腔,又排不出去,螃蟹也就再也吃不下旁的东西了。两者互相汲取着彼此的养分,便更阴寒无比了。”
“人一旦食用了这种吃清瘴藻长大的螃蟹,轻则腹痛腹泻,重则危及内脏,孕妇食用更是会危及母体。丁淑仪娘娘怀着身孕,本就不该食用太多螃蟹,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吃下了许多含有清瘴藻的蟹粉,所以便直接加速激发了藻里的寒性,使得她表现出的症状与脉象同中了阴寒毒草一致。”
这时,一旁的周窈棠不解地问道:“今日中午我们司膳房里头的宫女们也食用了做蟹粉剩下的边角,为何我们却没事呢?也没有听闻谁有腹痛或者腹泻的症状。”
太医正沉吟了一会儿,道:“敢问司膳房今日午膳都有些什么菜?”
周窈棠假装回忆了一番,答道:“我记得中午有凉拌鸡丝黄瓜、杂菌烩卤水豆腐,酱油三香菜,嗯......还有一道桂花紫苏甜蛋汤!”
太医正点了点头,道:“这便是了,你们中午本就食用的全是蟹的边角,蟹壳蟹腿都没太多带有毒素的肉质,再加你们的汤里有一味紫苏,正好可以解这蟹体内的寒毒,所以你们也都无事了。”
周窈棠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此事并非是姑姑们有意下毒,而是这蟹本身体内带着阴寒的海藻所致。若不是刚好饮了紫苏甜汤,那我们整个司膳房可也都要中招了呢!”
这时,只听太医正叩首道:“是微臣一时不查之过,瞧着被那蟹粉中的藻类根须与毒草相似,竟被蒙蔽了去。这位小宫女说的不错,现在瞧来,应是这蟹本就身怀寒毒,并非有人蓄意下毒给两位娘娘。若实在要论,也只能说是微臣之过,不仅断错了症,如今还令司膳房无辜受难。这些全赖微臣见识浅薄,但凭娘娘责罚。”
太医正说着,又跪了下去,将头伏在了地毯。
这时,蔡广财面也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也赶忙伏下身子道:“奴才也有罪,错羁了司膳房的人,奴才这便去禀明了贵妃娘娘,然后将人给放出来。”
锦妃见了他二人这副模样,马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弯弯绕绕的本宫勉强才没有听糊涂。此事甚为稀奇,寻常人皆会受蒙蔽,倒也怪不得太医正。如今你既已查明了真相,令一切水落石出,便已是大功一件。我也不想再追究谁的责任了,权当是将功抵过罢,你们今后引以为鉴便是。”
太医正和李太医行了一礼道:“谢锦妃娘娘开恩!”
锦妃又转向了蔡广财那边,道:“蔡公公虽拿错了人,但起因却并不在你,始终也算是尽职尽责之举。因此你且去回了贵妃,尽快将司膳房的一应人等放回去便是。”
蔡广财忙做了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伏在地道:“奴才谢锦妃娘娘体恤!谢娘娘宽宏大量!奴才这便去!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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