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泉公公,周窈棠却是有些难以入眠。
她的心中百感交集。这一晚发生了太多转折,从她作为王府中人被辗转送到了李盏这里,到她意外得知了更多关于自家惨案的内情,周窈棠只觉得自己的命运风雨飘零,一路兜兜转转着却不知前路霾明。
周窈棠此刻脑海中不停地梳理着江州大小官员的关系,心中交织着对未知的兴奋和恐惧。她辗转反侧着,由于本就是合衣躺在塌,左右也睡不着,索性直接坐起披了外衫去了前院里。
此刻正是夜半时分,衙门里头的人都睡下了,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唯有月色微凉如水。
周窈棠心中感慨着,明日自己即将离开江州,这个自己打小便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而日后是否还能回来也不得而知。
月是故乡明。此刻伴着自己的,唯有这轮皓月。
周窈棠不知不觉走出了小院子,一路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州府衙门角落的那棵参天梧桐之下。她轻轻地抚摸着梧桐树粗糙的枝干,又回想起了曾经同阿忆在一起玩耍的日子,而今后不知何时二人才能再相见。
这般想着,周窈棠鬼使神差般地从地摸了个尖形的石块,她蹲坐在树下,小心翼翼地用锋利的那头将梧桐树底的躯干一小块树皮磨去了,然后在头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秋海棠。
——但愿阿忆来日念起树下的杨梅酒,前来挖出酒坛之时,能够看到自己留下的这个印记。也希望她看到这个印记之后,能够不要再替自己难过了。
周窈棠做完这一切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房中,眼瞧着天色已没有多少时辰好睡,于是她尝试着平静下了心绪,合衣躺在塌闭目养神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周窈棠便随着李盏一众人马了路,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周窈棠穿着内侍的衣服,扮做随侍的小太监跟着小泉子坐了李盏的马车。
“解语拜见义父,敬请义父康安。”
天家的马车自然比王府的更为宽敞和奢华,通厢的长毛软毯一看便知是波斯进贡的之品,周窈棠跪坐在面,竟觉得比平日里站着还舒适些。只是厢内充斥着股若隐若现的栈香气息,熏得她有些头痛。
然而李盏却不会让她这样一直跪着,毕竟可是好容易才挖来的金疙瘩,要宝贝着才好,于是只看着周窈棠行了个礼便叫她坐下了。
李盏瞧着她扮做小太监的清丽模样,竟是鼓起了掌,对着跪坐在一旁的小泉子道:“你可瞧见了她的脸?真不愧是江南秀水养出的,这肌肤嫩得可掐出水儿啦。真教老夫想着,干脆带着你也在江州养他个两年三年?”
只见小泉子十分担忧地瞧了周窈棠一眼,然后拘谨地赔着笑道:“干爹又在打趣奴才了。”
李盏听了,未曾理他,只召了周窈棠近前。一靠近,周窈棠便闻出那股半浮半沉的栈香气息原是李盏身散发出来的,这才恍然大悟。
本来她以为是车里头熏了栈香,还在纳闷为何用着品的绒毯,却要熏这中品的香料?如此靠近了,才知是李盏所熏。
李盏本在交待着周窈棠这一路所要教她的宫中礼仪,见着她恍了神,便又强调了一遍。
“路的这一个半月,除了到驿馆歇息之类必要下车的时候,你都切不可教除了义父和小泉子之外的人瞧见。外头许多双眼睛盯着我,即使是到了宫里,当着外头人的面儿,你也万万不可露了咱们的关系,不然你我二人都会有危险。为父瞧你冰雪聪明,想来就算是不挑明了,你也能明白义父保护你的苦心。”
李盏继续道:“若是往后需要传递消息,为父会令小泉子去寻你,但是切记要掩人耳目。另外,若是你出了任何意外,先别急着寻义父,且想办法扛一阵子,我定会寻法子搭救。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关键时刻,你最好都不要动用为父的势力。你当知晓若能自个儿脱身的,那才教人刮目相看呢。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合该推你一把的时候,为父也不会干坐着,定会寻了最合适的时机教你可以借力而。我讲的这些,你可都明白?”
周窈棠表面十分顺服地点了点头,实际心中却暗自腹诽道:这老狐狸可真是老谋深算,既想利用自己这枚棋子,又不想教旁人知晓这步棋是他下的。
想来在不知晓自己真实的可利用价值之前,就算是自己出了天大的事、遇见了什么样的危险,李盏都绝对不会为了出手相助而暴露他自己的。相反,一旦他发现自己身再没了价值,肯定会选择第一个将自己灭口,当机立断弃掉整步棋。
——这倒真是将我当作一个无依无靠的无知少女么?周窈棠庆幸自己还有尊亲王府这条暗线。
“由于你先前本是奴籍,若是日后能得皇垂青,未免身世太过卑微遭人诟病,义父替你重新安排了个家世——浃县巡检的庶女。因着浃县与江州距离近些,若是有人同你讲起方言不至于露馅,也是为父教手下人好容易寻到与你同姓的。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儿的庶女,但总好过先前的奴籍了,也不会引人怀疑。如今好容易助你脱了那卑贱的身份,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周窈棠听了自然是千恩万谢,十分恭敬地伏在地对李盏行了个大礼。
说没有一点激动也是假的,原先她以为自个儿从今往后便要顶着那奴籍过活了,而如今李盏凭着两句话就把自己的身份由奴籍转为了官籍,确实令人叹服。
周窈棠的父亲曾经为了将全家从商籍变为官籍付出了多少也还历历在目——可见李盏作为大内监司总管的势力之大与范围之广。
李盏对于周窈棠的举动也是十分受用,他也自觉凭借略施手腕,对一个本来卑贱的奴婢施以这样大的恩德,她今后定然会定自己死心塌地了。奈何他却算错了周窈棠本就是只落难的鸿鹄。
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日子里,周窈棠整日都在车跟着李盏和小泉子学习宫中礼仪。好在她先前在李盏眼中是王府侍婢的形象,能识文断字、念些诗词歌赋本也是合理的,所以这些方面也并不需要多过问。
李盏在得知了周窈棠粗通些药膳医理后,便决定先将她安排入尚食局中。再加本来就打算将周窈棠培植进后宫里头,所以一路更多的是听李盏他们讲解宫中一应需要注意的事宜,诸如后宫分布、皇及各宫娘娘的喜好等等,至于旁的绣活、女红、乐器技艺之类,只能待到往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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