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棠胸中满溢了悲痛与恨意,昨日才一片笑意融融的一家,今日竟成了这般模样。起初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晓得哭泣,胸腔里面填着的也净是悲愤,她不知晓家中有谁得罪了什么仇家,竟要人做下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来。这般想着,竟直直儿要哭得昏死过去一般。
然而身旁的大火烧得愈发猛烈,滚烫的火舌卷着院内人的尸首发出爆裂的声响,混杂着外边帮着救火的人喊叫她的声儿此起彼伏,周窈棠这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呼声,“棠......姐儿......棠......棠儿......”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周窈棠惊喜地回过身去,眼见后堂的的门侧里倒着自己的母亲,而此刻的叫声就是周夫人发出的。
周窈棠瞧着自己的母亲整张脸已被浓烟熏得焦黑,面上也瞧不出血色,正有气无力地唤着她。于是她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嘴里喊着:“母亲!母亲您可还支撑的住?棠儿这就带您出去。”
语罢,周窈棠上前将母亲的身子扶起,扯下一片湿衣裙角蒙了周夫人的口鼻,将她的右手臂搭在自己的左肩上,娇小的身躯奋起,歪歪斜斜地就要拖着周夫人朝外头走,却不成想身边的母亲止了她:“棠儿......莫......莫要......管娘......了......”
周夫人一字一喘地,吸了不少浓烟的她又剧烈地咳了几声,吐出一嘴的赤乌。
周窈棠见了大惊失色,赶忙问道:“娘,你怎么了?!”
周夫人的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十分费劲地发出喑哑的声音:“娘......身上中了剑,只提着一口气等着你......总算老天有眼,让为娘等到了你......娘已不成了......棠儿,你莫要管娘,快,快逃罢......”
周窈棠闻言细细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母亲的身上也布满了剑痕,她涕泗横流,道:“不!还有救的!还有救的!我带您出去,找个大夫去细细瞧一瞧,您定然不会有事的!”
周夫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孔雀玉牌塞在了周窈棠的手里,剧烈地喘息着道:“棠儿,你将这玉牌收好,快离开......离开江州,跑得越远越好......”
周窈棠泪流满面,道:“不要,娘,您别丢下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您!”虽说周窈棠一直用湿衣袖半蒙着口鼻,此刻却也是被烟熏的呛了好几口,再加上适才的泣诉,更差点喘不过气儿。
周夫人瞧着自己的小女儿这般,只得深深提了口气,双手箍着周窈棠的脑袋,道:“棠儿!你好好听着我说,今日......的这些歹徒万分凶狠,不知是你父亲得罪了什么人,他临......临终前,”提到自己夫君惨死,周夫人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似是认出了他们的头目......江州已经不安全了,你若能寻了韫儿和你的大嫂,你们就拿着这玉牌去......长安京里,去寻郭府......找郭太傅,他是你们外祖,见了这玉牌他就知晓你们是吾儿了,他定会护你们周全......”
说完这话,周夫人的眸光已失了神采,她无力地靠在厢门后,手臂从周窈棠的耳边滑落,即使已上不来气,口中依旧喃喃道:“可怜吾儿......是爹娘没用,不能看护着你们。今后你要万事小心,记得......这玉牌,见你外祖前,莫要......示......人......”
最后那“人”字的音还未全然落下,周夫人已阖上了眼眸,再也没有一丝气息。
周窈棠大恸,低声呜咽着。她不知自己今后该如何,但是此刻母亲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她知晓自己如今只能依着母亲的话,于是便强打起精神,小心地将那枚刻着“宁”字的孔雀玉牌藏入怀中。
周窈棠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万缕思绪徊转而过,她强忍着泪水替母亲理了理衣衫,便又掩了口鼻退出了堂外。
出了厢门,周窈棠望着院中愈发猛烈的大火瞬间感到心惊肉跳,原来是进来的路已被掉落的梁木和院墙旁的草枝封死了,从前院走是不成了。
好在这几年周府翻修后院时,为了在厢房外边重新布景,挖了个小水池在后院中以做景观之用。于是周窈棠沿着后厢外边的绕了一圈,终于在水池边找到一棵还未来得及烧起的小树。
她瞧了瞧自个儿的外衫已沾了满身的血污,于是她将外衫脱去,随手扔到了大火中。而后又在池塘边稍稍清洗了脸颊和手臂,细细看了一眼有些晕了色的襦裙,周身已教人瞧不出什么端倪。于是她扒着那棵小树的枝干,从墙上爬了出去。
周窈棠从府后的矮墙上跳了下来,一脚踏在巷子的地上,竟险些脱了力。她扶着身后的院墙咬咬牙,想要揉揉酸软的腿脚,低下头去却见着鬓边垂下些乌丝,这才发觉原是在火场中早被燎去了几缕鬓发,现如今已是髻环皆散。
周窈棠顾不得许多,脑海中还回味着母亲先前的话语,但是这一晚发生的事太多了,此刻她脑中更是一团乱麻。本就是朵被呵护在温宅中的娇蕊,从未经过这般事——家宅大火,父母被人寻仇骤然离世,母亲又拼着一口气与自己交待了许多话,一时间竟无法全然消化。
周窈棠抬头望着自家宅院内升起的火光,默念了段心经,而后就地跪下,对着后厢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个头。
做完这些,周窈棠便一脚深一脚浅地出了巷子,心里只记着母亲叫她寻了二哥哥和大嫂,于是便在街上一路抹着泪昏头昏脑地走着。好在今日是中元圣节,人都聚在护城河边放河灯,只有零星路人经过,见她抽泣只道是在奠念先祖,并未察觉到周窈棠的怪异之处。
周窈棠只记得下午与二哥哥分别时,他是去桓王府办差事,于是依着记忆一路浑浑噩噩地摸到了桓王府的门前。自城西南至北,平日里她坐着软轿都嫌疲累的路,今时今日腿都木了,竟只恨自个儿的脚程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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