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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往下想,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转念间,周窈棠忆起白日里自己的二哥哥周韫依诏去了桓王府中,心中依稀燃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许二哥哥早听了信已回去救人了。她此刻便只祈祷着周韫万万别下午就回了府,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瞧着长街上人群摩肩接踵,闹哄哄的一时也找不到代步的车驾,一直伴在周窈棠旁边的崔小姐握了握她的手,吩咐自己的侍女速回府邸去备车来接。

于是周窈棠也勉强稳了心神,强打起精神令秦艽去瞧瞧街头能否雇到软轿,而自个儿已迈开大步向着自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周府。

火光冲天。

殷红的火苗包裹着周府的每一寸横梁竖柱,竟为整个宅邸的轮廓勾勒出了一抹淡淡的黄晕,在这季夏的夜空下格外耀眼。

红色的火舌逐渐吞噬着一切,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灵动地跳跃着,张牙舞爪地挥舞着,炽热而决绝地冲向天际,所到之处只留下扭曲而美丽的漆黑。

周厘此刻已像是一只溺水的鱼一般仰面躺在后院中的地上,他重重的喘着粗气,胸前布满了血窟窿,随着他喘息的起伏,从中涓涓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赤色。

周厘睚眦欲裂,眼中只死死地盯着站在自己身边一身夜行衣的人,那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执长剑的另一端还插在周厘的胸腔之中,剑刃上淋漓不断地向下滴着那绯红的颜色。

周厘这般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他喘着,咬着牙强打精神问道:“你......到底是.......是谁派来的?何故......如此?”

那黑衣人轻蔑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伸手至脸旁,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却没有越过去。

周厘瞪大了眼睛,呛出的一滩血沫已流了满地,他恨恨地喘道:“果然......是他!”随后,他又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早该......我......都是我!是我害了......全家......”说到这里,周厘眼眶中已蓄满了泪水。

黑衣人似乎是有些怜悯似的,单膝蹲下,身子上前伏在周厘的耳边轻声道:“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亲自沾手的活计,你知晓的那般多,竟还敢起那金盆洗手的心思。不中用了的东西竟还妄想着苟活?如今这般痛快已是便宜你了,你就当是带着一家人为咱们主上尽最后一份力罢!”

语罢,黑衣人狞笑着狠狠地抽出手中的长剑,一汪又一汪的猩红液体从周厘的胸腔涌了出来。

周厘听了这话,已顾不上疼痛,胸部剧烈起伏着,浑身抖动了起来:“是你......是你!他竟派你来!”说完这话,一口气未曾上来,又呛出了许多血,他的脸色已如纸一般苍白。

周厘此刻已是十分虚弱,他艰难地挣扎着抬起手想要抚摸身旁同样已身中数剑,此刻已昏死过去的妻子,泪流满面地唤着她的闺名:“阿宁......是我......对不住你......”

周厘此刻心知自己大限将至,已无力回天,他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狠戾对着黑衣人叱道:“吾做下的万般大可以一力承担,即便是赐一死,厘也甘愿慷慨赴身。然,吾府上下妇孺何辜?回去告诉你家主上——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就凭他那一瓶不满的谋算,今日屠我周氏满门之仇,日后定遭百倍报应!”

强撑着讲完这段话,周厘已力竭了,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听着江州府内锣鼓喧天,望着远处烟花璀璨,欣慰地想着还好自己的韫儿不在府中,而小女棠儿此刻也正在城东的庙会上。但是他转念又担心起来,一介孤女就算能躲过此劫,往后又当如何过活?

不对——既然那人只是要让我替他背种种罪过又何须屠了满门?大可只堵住我的嘴便够了。如今施展这般大手笔,还要放火毁尸灭迹,岂会放过一两个漏网之鱼?他们不会如此愚蠢,留下这么个隐患,所以只怕他们是故意的。

周厘的眼珠转了几转,电光火石之间脑中突然明了了一切——他们竟然打起了另一般心思!铺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居然只是为了将所有的希冀寄托在一枚棋子上?周厘想通了一切,悲凉地大笑起来。

可笑自己,暗中为那人做了半辈子的事,死到临头却发现自己的主上竟是这般蠢货。连他身边的人,居然也许了这般拙劣的计谋。可怜我周氏一府人,仅因着自己当初识人不清,竟成了那人野心的铺路石。

棠儿——为父终究是未能予你一生庇护。

这样想着,周厘的眸色缓缓地灰暗了下来,胸前的起伏也逐渐停滞了,这口气,终是断了。只是他那未曾瞑目的眼眶中的戾气并未褪去,映照着四周的火光,黑衣人竟打了个寒战。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更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般,鬼使神差地上前替周厘阖上了眼眸。随后他起身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后,这才奔向前院与同伙汇合。

前院里更是尸横满地,而早等着他的另一人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两人朝着彼此点了点头,又往院中添了把火,趁着夜色的掩盖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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