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街,一具全身渗血的女子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没有人会为这具尸体驻足,因为,在这里有死人很正常。
街口,阴影与光明有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容貌昳丽的少年从阴影里出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路上的女子都在偷偷打量着这个俊俏的小儿郎,没有人会将这样的人与杀人犯联系起来。
长生并没有理会周边人的目光,而是径直去了一个钱庄。在那里,有他这段时间辛苦得来的东西。
到了下午,他才回到武馆,就被李婶拉到一边。观察着李婶关切的神情,长生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同她隔开些距离。
“长生,你先在外面玩会儿,暂时别去找你姐姐。”
长生的眉心一跳,忙问:“姐姐怎么了?”
“这要问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浑事?你姐刚才回来,脸色很臭,跟个煞神一样,到处找拿着称手的东西,说要打死你!”李婶只当是男娃淘气,最后一句话也跟逗孩子一样,语气很夸张。
闻言,长生莞尔道:“最近可能是有点调皮。谢谢李婶,不过放心吧,姐姐不会同我来真的。”
不会来真的?他自己都有些怀疑。
刚进屋,就见谈僖伶左手拿着鞭子,右手拿着铁棍,似乎在思考挑选哪一个。长生倚在门上看着她,眼神如水一般柔和。
“鞭子吧,铁棍会伤到骨头。”
闻言,谈僖伶抬起头,在见到对方无所谓的表情时,顿时火冒三丈。
“你以为我同你玩闹?杀了这么多人,你难道还能装作无所谓?”
长生迈进屋子,笑着说道:“不是装作,是真的无所谓。那群恶霸无恶不作,就算杀了又何妨?而我那个姐姐,从前卖了我就罢了,如今还见不得我过得好,偏要来找你。姐姐,这样的人,还留着干嘛?”
谈僖伶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笑意,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就和他说的一样,那群人死不足惜,她在乎的不过是他的态度罢了。冷漠、虚伪、残忍,这就是卫昀卿,她根本无法改变。
“跪着!”
没有辩解,长生跪在她面前,一双桃花眼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当眼前景象同记忆重叠,谈僖伶握着鞭子的手都在发颤。
这双眼睛,怎么那么会骗人?说到底,她不过是无法再忍受他的欺骗。
她扔掉鞭子,用铁棍狠狠地敲在他的肩胛上。巨大的反冲,把她虎口震地发麻。长生眉头紧紧皱起,却仍是看着她,没有一丝抱怨的模样。
很好。
谈僖伶又在他背上打了几棍,顿时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断了。
“嘶,这个……打不了几下……用、用鞭子……”
长生觉得自己的肋骨只怕已经断了几根,再打几下,估计真不行了。一股鲜血涌到喉间,他咬着牙咽下,尽量让自己的背脊不要弯下去。
看着他这幅样子,谈僖伶有了几分绝望的快意。卫昀卿毁了她回去的机会,还利用她,差点让她受尽欺辱。若不是因为这是少年卫昀卿,她早就同他同归于尽了。哪怕她现在是个恶人,也无所谓了。
“如你所愿。”
谈僖伶拿着鞭子连续抽了三十下,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疲乏了。长生身上满是伤痕,却没有喊过一句疼,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再来一次”。
“算了,我真是魔怔了。”谈僖伶放下鞭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力气被抽空,连带着那种狂热报复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亏她是个学法的,在书里呆了这么久,动不动就拿暴力办事。
“你出去吧。”谈僖伶随手扔掉鞭子,手上仍传来阵阵疼痛。她明明可以用秘术,最后还是用了最简单的方法。
“是……”长生忍耐着痛苦,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地跌下去。最后,他还是勉力支撑住自己,站了起来。
看着他缓步向外走,谈僖伶不急不慢地说道:“不只是出去这个大门,我要你从这里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让他做回书里的男主,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干涉了。
“姐姐……”
话没说完,长生便倒了下去。见状,谈僖伶扶着额,闭上了眼。真的不应该把他捡回来的。
“哎呀,你看看你这是干嘛!他还是个孩子,又这么懂事,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哇!”
李婶从里屋出来,脸上带着满满的心疼,而馆长也在旁边附和道:“你教育孩子也要讲究方式,而且,毕竟在武馆动手,出了事也不好看。”
被数落一通的谈僖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再这待了,他家里人来寻他。”
“家里人?你不就是他姐姐吗?”李婶忙问。
也是,在知道他是卫昀卿前,她一直将他当作弟弟对待。但她不想总是陷入犹豫之中,既然做了决定就应该坚持。
“我不过是远方亲戚,何况,他不是个简单的人,送他出去做个读书人才是正经出路。”
现在想来,长生所谓的“学不会”也是在骗她。卫昀卿十六岁中状元,是百年一遇的年少英才,怎么可能连基本的读书写字都学不会?不过,他在她面前装蠢算什么,为了让她多教他一会儿?
若是家里人来寻,李婶也不能再劝,只好感叹道:“长生对这里的所有人都温顺谦恭,是个不用多操心的娃娃。他这么懂事,他的家里人一定会待他极好的。”
温顺谦恭?这倒是卫少傅一贯的伪装。
临走前,馆长忽然神色严肃地对谈僖伶说道:“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不一般。蛟龙并非池中物,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确实难以控制。不过,长生对你,我却看不出有作假的成分。也罢,各有缘份。”
晚上,长生醒了,求着要见她。她自然不会去。一方面,她已经打定主意让他伤好就离开,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阮堇年给她送的那封信。
信的内容不长,大意是那个贪官确实有雇人销赃的举动,但却从未见过“谈僖伶”这个人。现在人已经斩首了,阮堇年对此事也查不出来了,只能写此信与她共勉。
“共勉?”谈僖伶折好信,轻轻笑了笑。明明知道是她干的,私下却赞成她这种偷贪官钱财的行为,啧,真不像个皇子该干的。
信的背后贴着一张银票,数额可观。这倒有些意外,毕竟她与阮堇年现在只见过一次。想了想,谈僖伶还是不想欠人钱财,便将银票退了回去,还附上了一封信。
王爷更像江湖上的人。
他若看到这句话该如何想?至少,放在现在,她算是将他看懂了一些。
长生整整躺了五日,按大夫的话,他就是再躺五十日都不够。谈僖伶听了也只是皱了皱眉,总不好真的赶人走。而且现在,她最着急的是赚钱。这段时间官府发出了很多捉拿通缉犯的悬赏,报酬不算少,以谈僖伶的能力,这些都是小儿科。只不过,她刚做成一件,京兆尹便说其余的都已经完成了。
没办法,好不容易弄来一点钱的谈僖伶又躺回了床上,思考明天如何挣钱。唉,空有一身秘术,她却不能凭空变钱。
想了许久,好不容易要睡着,她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
“我。”少年独有的音色。
“滚。”
不用说她也知道,少年一定会在门外呆一整晚。这个狗崽子,伤还没好透,又下床乱动些什么。
抱着“我只是想跟他做个了断”的心思,谈僖伶一挥手,门栓落下,大门被打开。门外,长生穿着白色的里衫,披着件外袍,头发也很松散。这样看起来竟有种脆弱易碎的感觉,当初无所谓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
“你果然有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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